李商隱《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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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商隱(約813～約858) 晚唐詩人。字義山，號玉谿生，又號樊南生。原籍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自祖父起，遷居鄭州滎陽（今屬河南鄭州）。詩作文學價值很高，他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都在家族裡排行十六，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在《唐詩三百首》中，李商隱的詩作有22首被收錄，數量位列第四。

【注釋】

○宣室求賢訪逐臣：宣室，ㄒㄩㄢㄕˋ，古代宮殿名。泛指帝王所居的正室。在此指天子。逐臣ㄓㄨˊ ㄔㄣˊ被貶謫放逐的臣子。因賈誼出為長沙太傅，是逐臣，一年後，漢文帝又召見他，所以說「求賢訪逐臣」。

○賈生：ㄐㄧㄚˇ ㄕㄥ。即指賈誼。（西元前200～前168）西漢洛陽人，為文學家兼政論家。文帝召為博士，超遷至太中大夫，所論列多見施行，因遭毀忌，出為長沙王太傅，遷為梁懷王太傅，後懷王墮馬死，誼自傷為傅無狀，年餘亦卒，世人稱為「賈太傅」、「賈長沙」，又稱為「賈生」。其往長沙就任時，渡湘水作弔屈原賦以抒發哀怨；而於長沙王太傅時，見鴞鳥飛入屋內，以為不祥，而作鵩鳥賦，是楚辭到漢賦之間重要的辭賦家。著有陳政事疏、過秦論等著名的政論文章。

○才調：ㄘㄞˊ ㄉㄧㄠˋ，才華格調。＝才氣、才華。

○無倫：ㄨˊ ㄌㄨㄣˊ，無比。沒有可以相類比的。形容極為出眾，獨一無二。

○可憐 ㄎㄜˇ ㄌㄧㄢˊ令人惋惜。

○虛前席：ㄒㄩ ㄑㄧㄢˊ ㄒㄧˊ本指空出座位接待賓客，言禮賢下士。這裏是指文帝聽講入神，頻頻移近座席。

○蒼生：ㄘㄤ ㄕㄥ，比喻百姓。＝百姓、黎民、蒼民。

※不問蒼生問鬼神：指漢文帝因祭祀而問鬼神事。《史記．屈賈列傳》載：賈生徵見。孝文帝方受厘(剛舉行過祭祀，接受神的福祐)，坐宣室(未央宮前殿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對方)。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

(賈誼被召回京城拜見皇帝。當時漢文帝正坐在宣室，接受神的降福保佑。因為文帝有感於鬼神之事，就向賈誼詢問鬼神的本原。賈誼也就乘機周詳地講述了所以會有鬼神之事的種種情形。直到半夜時分，文帝聽得很入神，不知不覺地在座席上總往賈誼身邊移動。聽完之後，文帝慨歎道：「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賈誼了，原本自認為能夠超過他，現在看來還是不如他呀！」）

【語譯】

    漢文帝為訪求賢才，曾召見流放在朝外的臣子，在臣子當中，以賈誼的才氣最高，無人足以跟他相比。最可惜的是漢文帝在半夜時分禮賢下士，所問的事不關民生疾苦，反而問起有關鬼神的來由。

【賞析】

    這是一首七言絕句，晚唐李商隱所寫「借古諷今」的詠史詩。詩中借賈誼的懷才不遇而有所慨歎。作者隱約地指出：在上的領導者不可能撇開政治利益，全然無私地重視、提拔人才，讓他們為國效勞、為民造福。唐朝後期發生牛李黨爭，牛李相軋甚烈，李商隱捲入黨爭夾縫中，仕途壓抑，多遭貶謫，漂泊天涯，遂使義山內心慨歎良深。此詩點破而不說盡，有論而無斷，表面上是在慨歎賈誼的懷才不遇，實則也是在感歎自己的生不逢辰、未遇明主。

　　此詩一起筆，直寫漢文帝夜召賈誼事，前半純從正面著筆，絲毫不露貶意。首句「求賢」、「訪逐臣」兩詞寫出文帝的求賢心切，仿佛熱烈頌揚文帝求賢意願之切、之殷，待賢態度之誠、之謙，幾已達到「野無遺賢」的地步。次句由「求」而「訪」而讚，層層遞進，隱括文帝對賈誼的推服器重。「才調」，兼含才能風調，與「更無倫」的讚嘆配合，令人宛見賈生少年才俊、議論風發、華采照人的精神風貌。

    第三句是全詩樞紐，「夜半前席」，把文帝當時虛心垂詢、凝神傾聽、以至於「不自知膝之前於席」的情狀傳神地表達出來，呈現了「重賢」生動鮮明的畫面。句中一「轉」，用詠歎之筆輕輕撥轉──在「夜半虛前席」前加上可憐兩字。可憐，即可惜，看似輕描淡寫，其實卻隱含著冷峻的嘲諷，可謂似輕而實重。「虛」者，空自、徒然之謂。如此推重賢者，何以竟然成「虛」？詩人引而不發，給讀者留下了懸念，雖只輕輕一點，更為含蘊，更耐人尋味。

    末句通過「問」與「不問」的對照，讓讀者自己對此得出應有的結論。賈誼年少得志，自視甚高，原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志向。文帝宣室夜召逐臣，鄭重求賢，虛心垂詢，推重嘆服，乃至「夜半前席」，並不是為了聽取如何治國安民的大計，他感興趣的竟然只是為了「問鬼神」的本原問題。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求賢，對賢者又究竟意味著什麼啊！還有哪一種懷才不遇比這種遭人冷落，更令人痛切、喪氣呢？

    正如劉學鍇所云：「由於前幾句圍繞『重賢』逐步升級，節節上揚，第三句又盤馬彎弓，引而不發，末句由強烈對照而形成的貶抑便顯得特別有力。……這首詩中的賈誼，正有詩人自己的影子。概而言之，諷漢文實刺唐帝，憐賈生實亦自憫。」（詳細解說請參看：李商隱《賈生》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