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故事選（五）

（六）請君入甕

【題解】

    本文選自資治通鑑．卷二零四．唐紀二十．則天皇后天授二年。「請君入甕」這一典故出於唐朝武則天時代。武則天在當皇帝時，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消滅那些反對她的人，於是開始獎勵告密，並任用凶狠的官吏。周興、來俊臣本來都是小官，因為他們很會編造罪名，把好人冤枉成壞人，因此都做了大官。

    後來周興自己也被別人密告謀反，武則天遂要求來俊臣負責審問，所以來俊臣就演出這套「請君入甕」的戲碼。來俊臣假意問周興：「犯人不肯認罪怎麼辦？」周興想出的酷刑──置人於火烤的大甕之中來強迫人服罪，來俊臣用同一辦法對付他，對周興說：「奉令審問老兄，請老兄入甕！」用周興整人的辦法來整他自己。周興嚇到腿軟，馬上就磕頭認罪，看來真是既諷剌又可悲。

    這則故事比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它也警告我們對待別人，尤其是屬下的人，不要太嚴苛，否則以後自己也可能作法自斃，遭到相同的待遇。

【原文】

資治通鑑．卷二零四．【唐紀二十】則天順聖皇后天授二年（辛卯，公元六九一年）

    左金吾大將軍丘神勣以罪誅。……或告文昌右丞周興與丘神勣通謀，太后命來俊臣鞫之，俊臣與興方推事對食，謂興曰：「囚多不承，當為何法？」興曰：「此甚易取。取大甕，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甕，火圍如興法，因起謂興曰：「有內狀推兄，請兄入此甕。」興惶恐，叩頭服罪。法當死，太后原之。二月，流行嶺南，在道，為仇家所殺。

    興與索元禮、來俊臣競為暴刻，興、元禮所殺各數千人，俊臣所破千餘家。元禮殘酷尤甚，太后亦殺之以慰人望。

【注解】

○周興：武則天稱帝後，其下的一名大臣。

○來俊臣：（西元651～697）唐萬年雍州人（今陝西省長安縣）。武后時為御史中丞，治告密之事，性情凶暴殘忍。後以謀反伏誅。

○通謀：雙方合謀協議。

○鞫：音ㄐㄩˊ，審問。

○方推事對食：方，正、適。當、在。推事，職官名。隸屬大理寺。宋代推丞、評事的省稱，掌審判案件，詳慎用刑等事。職位分左右，左管斷刑，右管治獄；此指推斷案件。對食，一起用餐。

○承：承認。

○甕：口小腹大的瓦器（大罈子）。一種口小腹大，用來盛東西的陶器。同「瓮」。　

○以炭四周炙之：炭，方言。指煤。炙，用火燒。

○請君入甕：ㄑㄧㄥˇ ㄐㄩㄣ ㄖㄨˋ ㄨㄥˋ唐武后命酷吏來俊臣審問文昌右丞相周興與邱神勣通謀之事，來俊臣遂因與周興對食之際，假意向周興請教刑求之道，周提出「請君入甕，再以炭火烤之」的方法。後來俊臣遂以此法懲治周興。出於新唐書˙卷二○九˙酷吏傳˙來俊臣傳。又見於「資治通鑑．唐紀」。全句是說讓別人自己入罪。比喻用某人整治別人的辦法來整治他自己。○吐：坦承。

○內狀：朝廷來的公文。內，宮廷、朝廷。狀，文書。

○惶恐：恐懼不安的樣子。＝皇恐。        

○叩頭服罪：叩頭，伏身跪拜，以頭叩地。為古代的最敬禮。＝叩首、扣頭、磕頭。服罪，承認自己所犯的罪行。＝伏罪、認罪。

○流行嶺南：流行，即「流放、放逐」，將罪犯放逐到偏遠處。嶺南，1.泛指五嶺以南的地區。2.廣東。因其在五嶺以南，故通稱為「嶺南」。

○暴刻：殘暴刻薄。

○破：毀壞、使碎裂。

○殘酷尤甚：殘酷，殘忍狠毒。＝暴虐、冷酷、殘暴、殘忍、慘酷、嚴酷←→仁慈、溫和。尤甚，更加。用以表示程度更大、更嚴重。   

○人望：眾人所屬望。

【翻譯】

　  後來，有人向武后密報，指稱周興暗中和丘神勣私通謀反，於是武后指派來俊臣負責審問周興。來俊臣借吃飯之機向周興討教道：「審訊時，很多囚犯都不認罪，周兄認為該採什麼好辦法？」

　  周興洋洋得意地說：『這個容易辦，（我最近又想到一個讓犯人非招不可的妙方），只要找一個大甕，裝滿水，四周用炭火燒烤，將囚犯放入甕中，用炭火燒，（不需多少時間，）囚犯還有什麼事敢不招的！』

　  來俊臣聽了周興的話，馬上叫屬下搬來一個大甕，按照周興說的辦法，在四周生起熊熊烈火，於是來俊臣站起身來，對周興說：「現在有文書要審問周兄，（還不老實招供的話，）我可要請周兄進入這個大甕。」

周興嚇的慌忙磕頭認罪。按規定，周興應該要處死刑的，武則天寬赦他，改為流放到嶺南。可是人們積怨很深，恨透了他，在路上就被仇人殺死了。
    周興和索元禮、來俊臣爭相表現殘暴刻薄的行為，周興、索元禮分別殺害了幾千人，來俊臣毀壞了上千戶人家。索元禮更加殘忍狠毒，武后後來也殺了他來撫慰民心以爭取聲望。

【感言】

　　武則天在公元690年稱帝，她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皇帝，改國號為周朝（史稱南周或武周）。當時很多人不認同女人當皇帝，所以酷吏利用這一點，大行其事，把很多人定為謀反，以求陞官發財（破獲謀反叛國的大案，當然會有重賞。）。

    來俊臣與周興都是武則天執政時期有名的酷吏，他想要陷害誰，就派人去告密，然後就把被告的人抓起來，用很酷的刑罰逼他們認罪。他們又設計了種種慘無人道的刑具，在獄中常以嚴刑逼供，每當審問時，只要把刑具全擺在犯人的面前，有時不用動刑，犯人早已嚇得半死，寧願擔下一切的罪名，只希望早一天被處死。任何人只要栽在他們手上，少有不屈打成招的，許許多多無辜的大臣也因此受害而死。由此可以想像他們的刑罰是很殘忍的。這些做法弄得人們又怕又恨，把他們比喻成老虎和惡狼，並且稱他們為「殘酷的官吏」。
　　他們的橫行霸道，引起人們越來越大的不滿。武則天就想殺幾個殘酷的官吏來緩和一下人民的憤怒。正好接獲密報，指稱周興暗中陰謀造反，武則天就派來俊臣來審問他。
    這個差事，來俊臣覺得非常之困難，並非因兩人是好朋友，而是來俊臣深知周興對於種種刑罰非常在行，要他老實招供，實在是很不容易的事。

　  一日，來俊臣請周興吃飯，兩人邊吃邊聊，興致很高。來俊臣以請教的口吻問道：「朝廷派我審問一個犯人，他十分狡猾，種種刑具都用上了，還是不肯招供，不知周兄您有什麼好辦法？」

　  周興洋洋得意地說：『這有什麼難的？我最近想到一個讓犯人非招不可的妙方──只要用一個大甕，裝滿水，將囚犯放入甕中，旁邊用炭火燒，還怕他不認罪嗎？』

　  來俊臣聽了周興的話，露出狡詐的笑容，拍桌讚道：『妙啊！這可真是一個妙招。』接著，馬上叫手下抬來一個大甕，按照周興的辦法，在底下燒起熊熊烈火。不一會兒，甕中的水都冒出蒸氣來了，周興這時便自鳴得意的說：『你看，有誰可以坐在甕中而不乖乖招供？』

　  這時，來俊臣翻臉比翻書還快，收起笑容，指著周興道：『大膽周賊，你陰謀造反，已被皇上所知悉，我奉密詔辦你，還不老實招供的話，我可是要請君入甕。』

    周興聽了，就慌忙俯首認罪。按規定，周興應該要處死刑的，後來武則天寬赦他，改為流放。周興大興冤獄，積怨很深，當他走到半路上時，就被仇人殺死了。
　　周興的下場並沒有使來俊臣收斂一些，他的野心反而愈來愈大。後來他也被武則天下令處死。

    所謂「請君入甕」式的報應，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善惡報應」。「善惡報應」說，人做了好事會得到好報，做了壞事會得到壞報。這種說法雖然在現實中並不總是真的發生，但這種說法鼓勵人作好事不做壞事而自有其積極作用。「請君入甕」式的報應比較複雜和特定，指的是一些有權力的人在權位上時推行惡法惡政迫害他人，最後這惡法惡政損害到其發明人和推行人自己身上。

    從這段成語的來源可以看得出來，「請君入甕」除了有「設陷阱給人家跳」的意思之外，其實還有一層「作法自斃」的意味在。不過現在很多人在用這句成語時，大都只用到前一層意涵，而少了後一層「自作自受」的意涵，就很難表現出原來成語的那種諷世意味了。如果懂得善用這句成語，其實那種「諷剌」的效果會是很好的。

【重要詞語補充】

○惶恐不安：ㄏㄨㄤˊ ㄎㄨㄥˇ ㄅㄨˋ ㄢ心中驚慌害怕，十分不安。內心害怕，十分不安。《漢書‧王莽傳下》：「人民正營，無所措手足。」唐‧顏師古注：「正營，惶恐不安之意也。」＝惶惶不安、惶悚不安。◎凶手因惶恐不安而向警方投案。」

○誠惶誠恐：ㄔㄥˊ ㄏㄨㄤˊ ㄔㄥˊ ㄎㄨㄥˇ本為臣子對君上申述時的敬詞。唐˙韓愈˙潮州刺史謝上表：「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後用以形容內心非常惶恐不安。＝誠惶誠懼、誠恐誠惶、坐臥不安←→心安理得。◎大宋宣和遺事˙元集：「臣呂誨誠惶誠恐，百拜奏于皇帝陛下。」◎他那天為啥誠惶誠恐的頻頻謝罪？平時趾高氣揚的神氣都消聲匿跡了。

○訊鞫：ㄒㄩㄣˋ ㄐㄩˊ審問窮究。史記˙卷一二二˙酷吏傳˙張湯傳：「劾鼠掠治，傳爰書，訊鞫論報。」＝訊究、訊鞠。

○鞫治：ㄐㄩˊ ㄓˋ審問後治罪。＝鞠治。

○鞫訊：ㄐㄩˊ ㄒㄩㄣˋ審問犯人。福惠全書˙卷十一˙刑名部˙詞頌：「鞫訊不服，則夾棍拶指，辱之示眾。」

○鞫審：ㄐㄩˊ ㄕㄣˇ審問。初刻拍案驚奇˙卷二十：「奉聖旨下大理寺鞫審，即刻便自進牢。」

○鞫為茂草：指雜草塞道。形容衰敗荒蕪的景象。鞫，窮困。詩經˙大雅˙雲漢：「鞫哉庶正，疚哉冢宰。」鄭玄˙箋：「鞫，窮也。」 

○冷酷無情：冷漠苛刻，沒有感情。老舍《一封家信》：「看明白了大部分的字，都是責難他的！她的形影與一切都消逝了，他眼前只是那張死板板的字，與一些冷酷無情的字！」 

○大失人望：指在群眾中嚴重喪失威望，威信掃地。 《史記‧高祖本記》：「秦人大失望。」

◎他這次欺上瞞下，打算一手遮天的行為，真是大失人望。

○請君入甕：ㄑㄧㄥˇ ㄐㄩㄣ ㄖㄨˋ ㄨㄥˋ唐武后命酷吏來俊臣審問文昌右丞相周興與邱神勣通謀之事，來俊臣遂因與周興對食之際，假意向周興請教刑求之道，周提出「請君入甕，再以炭火烤之」的方法。後來俊臣遂以此法懲治周興。出於新唐書˙卷二○九˙酷吏傳˙來俊臣傳。又見於「資治通鑑．唐紀」。全句是說讓別人自己入罪。比喻用某人整治別人的辦法來整治他自己。（比喻用某人所提出的方法，治某人的罪。）後喻以其人之法，還治其人之身。預先設計圈套的用語：作法自斃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請公入甕、請兄入甕、以毒攻毒、以牙還牙、作法自斃、自作自受、為法自弊←→來俊臣的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