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擊斃多少Black Sheep了。

　　他們都是社會的敗類、渣滓、廢物，一無是處的勞什子，連自己都養不活。BS的滅亡，是國家的解脫；為了清除垃圾，保持國家的顏面，政府便下達一道通緝令：「凡殺死BS的BS清除者，皆可獲得高額獎金，金額依BS值的高低來區分。注意：BS殺死BS則視為一般殺人案件，不予受理。」

　　「我不是Black Sheep，我的書法寫得很好！」

　　書法？這對國家有用嗎？不過寫寫字而已，還用已過時的毛筆，勾、勒、撇、捺，多不方便；用現代化原子筆豈不更好？真是無藥可救。屬於BS的人通常都有些怪癖，只會自娛，不賺錢、不養家，是國家求進步的拖油瓶。追求藝術之美？哈！如果這能使國家進步就好了。

　　「我想成為White Sheep，但沒有人能幫我！」

　　BS通常無親無故，孤單一人，因為生存下來的WS都很聰明，把跟BS的關係斬斷得乾乾淨淨，否則哪天被套上為嫌疑BS，或者自己也逐步成為了BS都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WS得跟緊WS才不會被淘汰。BS死了無妨還有益，沒有人會去惦記他們，更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消失。喔，對了，還是有人會注意到BS的消失──BS清除者。或許BS值得存在的時間只有被殺的須臾，只為證明BS清除者的存在，一個國家的優秀WS。BS就像病毒，雖渺小得看不見，卻能使國家生病。

　　「我可以做得很好，只要有機會！」

　　BS最愛說的就是這句話，不過是臨死前的掙扎，為何不承認自己的無能？聽都聽膩了。雖然有些Black Sheep一開始是White Sheep，但是因為自己不跟進時代、不學習新知，才會落得成為BS。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這是達爾文偉大的進化論。只有BS中的BS才不明白這個道理，真是愚蠢至極。

　　忘了這份工作我做了多久。我換過好幾個上司，但不管怎麼換，我的工作都是相同的──槍殺。我幫助上司處理射殺上的任何一個細節，包括彈道計算、探測BS值等，我還能阻止錯射WS。獵殺BS並非一件容易的事。為了茍活，BS的感官和第六感比一般人還敏銳，一發覺帶有殺氣的WS，便迅即將神態偽裝得跟一般WS沒兩樣。好在BS為了自保，避免被與WS勾結的BS背叛，通常都是單獨行動，這大大減少了BS清除者的負擔。

　　我熱愛這份工作，從不遺餘力。奇怪的是，每個上司剛開始都讚賞我優異的能力，對我愛不釋手；但錢存得越來越多後，便毫不猶豫把我撤換。為什麼？我明明就做得很好！從填彈到上膛，從瞄準到開槍，我沒有一點馬虎。我究竟哪裡做不好了？難道是因上司喜新厭舊？

　　撤換時，沒有一個上司對我說句話，我只得默默地等待下一任上司，這戲劇不斷地重演。然而，幹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也已經習慣這樣的劇情模式。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撤換我的上司越來越少，因為我等待上司的時間越來越長……我依然很敬業，槍殺技巧也沒隨著時間而退步，為何我會走上懷才不遇之路？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是自誇，只是我看起來沒那麼亮眼罷了。

　　目前我待在老大身邊，等待賞識我的上司，以便重振雄風。我相信這個寄望會實現，我的未來不可能永無天日。

　　一位乾乾瘦瘦的男子打開了門，卻只停留在門後，伸頭進來探看。

　　「要買軍火就過來，不買滾！」老大粗魯地把煙屁股捏熄。

　　男子震了一下，隨即像個娘們似的小步拖進來，輕輕把門帶上。

　　「槍？彈藥？其他？」

　　「請問有沒有……」

　　「說什麼，聽不到！」

　　男子著實驚駭了一陣。回過神，又緩緩囁嚅道：「我、我想要最便宜的……」

　　「最便宜？你當我這是什麼地方！」

　　老大瞪著男子，眼神好似最近進貨的SPAS12型散彈槍，毫不留情地把男子打穿數十個洞，使他像個洩了氣的皮球，頹靡地躺在地上。

　　男子慌忙地想從口袋摸出些錢來，卻笨拙地把銅板撒了一地。

　　「呿，這麼個窮鬼也想買軍火……」嘴裡嘀咕著，繼續檢查子彈有無生鏽。

　　男子緊張地跪在地上把銅板拾起，然後抖抖地將銅板放在桌上，再摸出幾張鈔票，一併放在銅板旁邊。

　　「我只有這麼多……」

　　老大睨一眼那幾個錢，嘆了口氣說：「唉，時機歹歹，賠點本賣你好了。」

　　老大將我──左輪手槍，隨手扔到桌上，再撿一顆有些鏽斑的子彈，說道：「只能給你一顆子彈，夠便宜你了。」

　　只見上司怔忡在那兒，直盯著我愣眼巴睜，遲遲不將我帶走。

　　「怎麼，不滿意？」

　　「不不，很滿意，很滿意。謝謝您，大哥，謝謝您。」

　　上司匆匆將子彈塞進我體內，便用沾滿顏料的手捧著我離開。

　　已是三更半夜，上司帶著我走在街上，今晚是我重見天日的機會。為了建立我們的默契，避免生疏而失手，於是我開口向他說話。

　　「你想殺哪個BS？我是一把經驗老道的二手槍，可提供你許多殺人要訣。」

　　「我不需要。」

　　「你知道的，你僅能開一槍，如何把握……」

　　「別管我！」

　　我們有一段時間沒再交談。他雖然一直在呢喃著，但不是對我，自顧自不停地重複說：「一下就好，很乾淨的……」漸漸地我注意到，他並非只有言語在迂迴，連腳步也在迂迴，總繞著一地區踟躕。上司怎麼了？打發時間？

　　我瞭解了，他在猶豫，在緊張，他是生手。雖然是清除垃圾，有益國家，但終究是殺人，難免不適。我剛才直接了當地提點他實在太冒然了，上司根本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或許我該跟他聊聊輕鬆的話題。

　　「你有家人嗎？」

　　「沒有。」

　　「親戚？」

　　「沒有！」

　　「朋友？」

　　「閉嘴！」

　　看來上司緊張得思緒一片混亂，無法溝通，需要自己調適心理。這段時間我只好先檢視自己的機能，得好好把握這得來不易的機會，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人會知道……」

　　上司將手伸進口袋探向我，我感覺到那爬滿冷汗的掌心。驀地，上司奮力握住我，這是下定決心的訊號！

　　「你最好先上膛，因為你不知道何時可以開槍。」

　　上司接受我的建議，把我上了膛。一個BS清除者即將誕生。

　　「你不必擔心殺死BS會惹禍上身，因為不會有人會在意他們，且國家會視你為優秀份子。」

　　上司快步走向對街的橋樑，抖抖地站上樹旁的石護欄，背向底下的潺潺河水，眼光堅定得像顆石頭，BS在那兒嗎？噢，我看到了，前方的樹下有個女子正抽著煙，火紅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女子的眼眸充斥著墮落與頹喪，空洞及茫然。就是她了，社會的敗類，國家的Black Sheep！這個角度不但有所遮掩，射程範圍還沒有障礙物阻擋，想必一發子彈不成問題，我迅速地探測她的BS值，竟高達276.15！

　　上司深吸一口氣，用我抵住太陽穴，縱身往後跳。

註：白綿羊（White Sheep）中的黑綿羊（Black Sheep）為害群之馬之意。

※此為文之遊戲十「無──憶」的參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