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郭   靖   看   蒙   卦    張力中   撰

    金庸武俠小說的射雕英雄傳裡，郭靖在江南七俠苦心栽培十年後，功夫依然難以突破盲點，無法達到登峰造極之境。所幸，郭靖的基本功夫紮實，加上他沒有自暴自棄，繼續浸研武學，後來在因緣際會下，經過馬鈺道長的指點，武藝終於大進。對於先前江南七俠填鴨式的調教，以及郭靖一味痛苦的承受期望與自責，馬鈺悲天憫人的嘆道：﹁教而不明其法，學而不得其道。﹂不過，雖然馬鈺一語道破郭靖的茅塞，恩同再造，可喜的是郭靖並沒有叛師忘德，改投馬鈺門下。上述情節，看似平平，其中卻蘊含著易經蒙卦的精髓。

    物有不齊，人有賢愚。或許學生資質不佳、悟性差，屢教屢忘，但是，他只要﹁自行束脩以上﹂，展現虛心向學的誠意，為人師者就不能視之如涕唾，棄而不顧。反而該呵持啟發，循循善誘，讓學生順節而上，自然熟知學識的演化，養成其好學樂道的修為。如果身負傳道授業解惑大任的教師，真能做到這般境界，則正是蒙卦象辭所說：﹁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學生便會找回自信，不致因一時的學習受挫而懷憂喪志，自我放逐。

    此外，教學都該按部就班，不能躐等踰次。可惜，有些師長卻是心焚急絞，當孩子緩步開竅時，他們卻批評自家芝蘭青澀，沒有同期鄰人所栽種的桃李香郁，竟然懶於再灌溉幼苗，甚至摧撻擊伐，遂使庭園頹蕪，芳草變蕭艾，子弟在品學上都背離了中庸之道。其實，蒙卦初六爻辭說：﹁發蒙。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顯然先聖前賢也贊成以榎楚來督教童蒙。當孩子犯規怠學，就必須加以刑正導引，但是處罰應合乎尺度，不能矯枉過正，以避免其銜恨亂抗。總之，要讓那羔羊畏威懷德、轉回常軌才好。可不能夠﹁教而不明其法，學而不得其道﹂啊！

    至於蒙卦九二爻辭說：﹁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則透露出人之資質不同，下愚不能強語上，上智也不能強制其自限。因此，師長唯有包容寬厚，因材施教，以剛柔並濟之法，巧妙遮撥，使學子心靈能滋萌茁壯，日後方能克家成業，才大可施。

    當然，拜師學藝絕沒有速成之路，倘若一時見不到效果，就急功短視的嗟怨長上，而如夜郎般自行其是，放棄細火慢燉的錘鍊，拒絕再虛心求教，只不過自取其敗而已！所以，蒙卦六三爻辭說：﹁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旡攸利。﹂憑心而論，每位老師皆是術有專攻，授課內容自有其長處。如果學子見異思遷，求教而乏系統，侍師而不恭遜，徒然彰顯出自身之不堪教化，最終也將落得一事無成。

    大儒韓愈說的好，﹁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想想看，縱使至聖先師哇哇初生之時，也是蒙昧無知。然而，幸好他無常師、每事問，終究能從蒙卦六四：﹁困蒙，吝。﹂的懵懂中超越，脫離鄙吝，跨入蒙卦六五：﹁童蒙，吉。﹂的慧境裡。孔子由於能不畫地作繭，不自我禁錮，而且一心向學，隨時長進，既問禮於老子，又訪樂於師襄，執經叩師，慕道謀道而聞道，遂成為不惑不憂不懼的吉人。思索孔子憤悱增智的作為，當可審知啟蒙之重要。

    而蒙卦之終，上九爻辭說：﹁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則是表明為師不可色厲聲暴，戕折後輩學聖為善的初芽，而偏離了﹁與進不與退﹂的教育常規。否則，嚴師將如盜寇猛獸，令學子避之唯恐不及，不利教學。不過，教師仍需剛謹強飭，制止學童悖道行險之心賊。教鞭無所謂善惡，端看操用者是何居心。在今日升學主義猖狂下，部份教師以棍棒求取速效，羞辱性善而晚成的學子，實在是違逆蒙卦本義，忝為師職。

    其實，﹁蒙﹂是養正，循序漸進。啟蒙教育於施與受二者之間，無論習文或是弄武，都該純正、有毅力，彼此欣然從事道德良知、學識技能的互動。那麼，為師者尊其瞻視，莊重而威，示德勤教，澤被眾生。而為弟子者亦步亦趨，修身培德，繼往聖，承絕學，無所愧於天地。如此，則危邦而安，亂邦以治，人間絃歌不輟，社會安和樂利，方乃為我萬代子孫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