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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03 10:04:57瀏覽132|回應0|推薦3 | |
第一次把眼睛緊緊閉上的時候,胸腔裡殘餘的那口氣所剩不多,但是卻像正在洩氣的汽球般,與在牢籠裡被桎梏幾千年的白狐一模樣,恨恨地掙脫枷鎖奮力一躍任一身白霧飄飄的衣袂,像是風中的風箏搖晃的幾條長長尾線,被往上拉長向上延伸到無邊無際的天涯,完全沒有停斷的意思。可是,我無法阻止,顯然地我也不想制止,我不想再呼吸的啊。我好累了。這次,別吵我。讓我悄悄地離開,離開這片我無力期盼改變、也無心奢求改變的地方……再也不回頭。 第二次任胸腔裡全部的氣痛快釋放的時候,為何我的心竟然沒有絲毫眷戀?我想掙脫那已經殘敗的軀殼,費上了好大的力氣。不過,真的無所謂,反正這是最後一次的努力了。使勁用力脫離我的軀殼那瞬間,不小心瞥見我的臉是嚴重變形扭曲,我美麗卻膽小的靈魂與軀體完全脫離後,才壯膽緩慢轉身。飄忽在半空的身體輕如燕,凌空的身體(或者我該稱之為靈魂)覺得再不需要節食減肥。最教人快意的,我還發現不再痛了。那絞心劇痛的病消失了。心不再痛了。回『魂』一看,我立即掩住嘴,害怕自己笑出聲音會再次嚇著了那位發現我脖子斷掉,整顆頭呈現不正常的墜落狀的年輕人。真的很不好意思,看起來非常強壯的小夥子,竟然在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候,往後退好幾步,張口叫不出聲音的驚恐樣子,連我都被他嚇一跳呢。我真的有想要開口說:『別怕…我是…』只是他轉身拔腿就跑,而我果真再出聲音,恐怕這下半輩子那小夥子也不用活。 唯一的兒子,我在世唯一的心肝寶貝,也是我全部的牽掛。他三步併兩步爬到我腳下的時候,哀天嚎地的放聲大哭呼喊著:『娘啊…娘啊…別走…沒有您我怎辦…我怎辦…』我木訥訥的掛在那裡,睜睜無神無意識的望著,是我的心肝在哭,我的牽掛在喊,而我…只是冷冷地沉沉地,毫無意識也沒有知覺,更無法有任何動作。懵然憶起這回的感覺,像極了有次右手神經壓迫,導致右手的無名指與小拇指麻痺不聽使喚的無力感,就是握不住那顆小小的滑鼠,心想按下enter鍵時,螢幕卻怎樣都沒有出現,腫脹的右手掌從指尖麻到手肘上去。兒子的哭,兒子的淚怎麼也是這樣距離很近卻又遙不可及的漠然呢? 寶貝兒啊,放我走吧。別為我哭泣。此時此地,我甚至懷疑這世上,在我死去的這天,只有你會為我哭泣。但是,你會諒解的,對不?你也不捨讓我繼續的苦,會放手讓我走的,對不?我好累…活得夠久了。當年我的母親要離開時,也是用微弱的聲息輕輕地說:『…我不行了…會死的…活夠了…』 我也是尋了好久想了許多,例如地點,方法等,最重要的是我確定了『理由』。我確定了我的理由,據說那是過關時刻最重要的。光這『理由』我足足思索了五年多,確定行動卻僅在一瞬息。是個美麗的早晨,這天的陽光出奇的柔軟,但是卻異常明亮,這天其實是令人鼓舞的晨間,只是我的心情意料之外的平靜。一如往常老頭兒早上要出門運動的時候,還是過來抱我一把,也在我的臉頰吻了一吻。今早不同的是,今天的吻特別久,而且老頭兒連左邊都親吻,放手時候他還注視我良久,然後默默地走開,我總覺得他有句話終究沒說出口。一邊選衣服時候,仍然一邊反覆回味著那般眼神。這樣多年,他始終如一沒有變心過沒有狀況過,一樣時間起床吃飯運動,甚至一樣的時間上廁所。這麼多年,他也是一成不變的,不曾注意過如何填補我內心的那塊凹陷的缺痕,也視而不見我不斷釋出需求的呼叫。 他很忠實的用他的方法在『愛』我,我懂。同時,他卻用更重的方式『傷』我,他不懂,他不懂我受傷了,並且遍體鱗傷無法治癒。我預備選那件很久沒穿,但是最心儀的米白色蕾絲小洋裝,年輕時候穿起來端詳鏡裡的自己,還不禁自覺性感迷人而莞爾。天氣還有些涼,或許披上那件米色綴滿珍珠的小外套會夠的。暗自竊笑:『…甚麼時候了,還怕冷…』對了,我鍾愛的珍珠項鍊不能忘。兒最愛我配上珍珠飾品的模樣,他總是說:『娘…你戴上珍珠耳環美極了…』那就把那對耳環留給他吧,或許將來轉給我的媳婦兒。媳婦?我不等兒娶妻?不幫兒備新床新被單?熬這樣多個寒暑,等不及? 不等,不等。我累了。熬不下去了。想念著兒心疼著兒已經走到我的目的地。按理說,這兒不屬於人煙稀少之地。早晨太陽不大時候,也會有人們從山上下來路過;天氣不寒的傍晚, 老頭兒依然如舊面無表情,只是比往常的腳步快些來到。他仰頭望了我許久,他的眼眶裡慢慢泛出淚水,好像要說甚麼,好像想到甚麼,伸手要抱我下來,這下他開口說了:『…用這樣方式處罰我…』 是啊,怎會在這樣狀況,你才說對了我的心意呢?而且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 2008/03/13 12:49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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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