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來浪漫,多愁善感不為填詞造句,雖然刻意用樂觀天性來掩飾不該在那樣年歲該面臨的世間苦事。那時,一九七一年。從迷你小學以市長獎畢業,成為國中學制的第二屆,新的國中是匯集好幾所小學的畢業生,每一學年男女加總有十幾班,每班四、五十位。一時覺得學校很大,自己也變大了,自己確實是長大了,只是在人才濟濟的「大」學校裡,反而會變成渺小。我的成績排名下來不再是國小的前二名,反倒與重重的挫折一起跌落至全校十幾名。第一天朝會時候,覺得站在操場講台上的校長好遠好遠,個子太小的我,努力墊著腳尖伸長脖子,企圖把全校看清楚瞧仔細,以及校長勉勵新生學生:「你們都不再是國小學生了,而是國中生,要有理想有抱負…」的那段「訓話」。我還記得當時暗自惶恐面對著每一本看不懂的新課本與鼓勵自己不要害怕的心情。 國中的第一年,一定是快樂無憂的一年,事過幾十個秋冬,竟然不復記憶,怎樣都思想不起那一年忙些甚麼。情竇初開情意滿懷,應該是國二開始。開學第一天,發現自己緊盯著樂隊指揮,他是國三學長,個子非常高。他不認識我,甚至我相信他從來沒有注意到我。從那天開始懷春的少女,白天,上課時間心裡想的「唸」的不是老師教的。導師嚴格禁止下課時間在走廊上逗留,導師「訓斥」的理由,套句現在用語,就是很機車的:「站在走廊上看對面的男生做甚麼?」既然不能站走廊,那上廁所時間就拖長點;還好國二時候還沒有近視,學會了用遠距離瞄視,也可以讓自己竊躍不已。晚上,書桌上攤開的書本,始終保持在沒有翻動的那頁,腦筋空白一片,作夢幻想的時間過的比較快,當然,學業成績直直落的也快。最可憐的一學期即將結束,夢幻裡的「王子」終究牽的是另外一位美到不行的儀隊指揮,從來不是我。 國二的導師,教地理,身材不錯,穿衣服品味也可以。真要挑剔,我覺得她的小腿肚很粗,我相信那是因為她每天騎腳踏車來上課的原因,據說還騎蠻遠的。我也覺得她長的不算好看,五官不突出,有點扁平臉,可惜突出在牙齒。講話很刻薄,會竭盡所能的諷刺學生,有時候還會鄙視地翻白眼教訓同學,我最不喜歡那樣的表情。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她覺得我是屬於下課喜歡在走廊逗留的「壞」女生。好吧,從實招出,我也不喜歡她,我和同學們會在背後譏笑她是「老處女」,因為有人很厲害的查證到她已經四十仍然小姑獨處。在團體裡,我絕對不會是帶頭起鬨鬧事者,卻無奈地我永遠會是「被注意到」的那個,也就是現代說法:「躺著也中槍」的那種。好在,這年我在班上有幾位好朋友 ─ 貞與梅。我們喜歡窩在貞的家裡,因為貞媽媽不但和藹可親,而且會做好多非常美麗的手工花,把家裡佈置得像極了小小的仙境。 國二結束前,學校舉辦校外日月潭一日遊,全部的二年級學生都參加。日月潭到底有多美,真的不需要記,卻牢牢記得興奮的心情。中午用過自己攜帶的點心飯糰後,聽到訓導主任表示,吃過飯的同學可以先慢慢往潭的對岸前進,因為遊覽車會在對面接應,因此七嘴八舌十幾位同學熱熱鬧鬧嘻笑的出發了。可能超過了一小時,我忽然大聲叫住所有同學說:「好奇怪唷,後面都沒有人跟上呢?整條山路只有我們耶…」同學們在驚慌之餘,一湧往回頭路狂奔,大約跑了十幾分鐘後,遠遠看見訓導主任也氣喘吁吁的追上我們說:「是我跟妳們說錯了,所以我來找妳們,其他同學都搭遊覽車到對岸去了…」我第一個念頭馬上問:「我們導師知道嗎?她有生氣?」到底走了多少時間,忘記計算,卻將早上穿上的新襪子磨破了。走到對岸時候已經天黑,十幾部遊覽車以及全部的老師同學都在等待,沒有紅毯列隊,更沒有夾道歡呼,只有整車安靜到教人膽顫以及導師鐵青的那張扁皮的臉與翻白直瞪的雙眼。 「老師,對不起!」是我上車跟老師唯一的一句話。老師完全沒有理會我們,咬牙切齒般翻著白眼狠狠地瞪著我,整校的師生回到台中已經深夜,急壞了所有在學校等候的家長。當天晚上,太累了也也太驚慌,回到家慶幸母親尚未回來,因此也沒機會跟母親提這事,早早上床休息,夜裡的噩夢與走不完的路一樣沒有間斷也沒有盡頭的轉著。當年沒有泳渡日月潭活動,如今我的朋友每年泳渡日月潭據說也要二小時,而當年十幾個十幾歲女生竟然走了五個多小時繞完半個日月潭。 隔天一早,我和同學們在進教室前,急忙奔進導師辦公室,預備向老師再次道歉。沒想到,導師一見我們,當場失控大聲咆哮怒斥:「妳們不是我的學生!尤其是妳。我會叫全班都不准理妳們!我不要妳們這種學生。」並且轉身快步離去,丟下滿臉錯愕驚恐的我們三人,怯生生地呆立辦公室門口。我們哭了起來,其中大部分為的是導師的言語,有強烈被遺棄了的羞辱感。討論之後,我們沒有回到教室,而是躲到了貞的家裡。 三個無知的女生,竟然在哭完、檢討完以後,天真地在貞的家裡扮起家家酒、躺在床上逍遙自在的玩了一天,決定用逃學一天以示抗議,孰不知校方在風聞導師的「不當」處置,又發現三名學生不見了,非常緊張,憂心學生因此想不開「集體」做出傻事,因此發動高年級的糾察隊,校裡校外大搜尋。最後,在遍尋不到下只好驚動家長,請求家長到校協助。直到傍晚時刻,我、貞與梅是在糾察隊的「護駕」下從貞的家裡被帶回到學校。 一踏進訓導主任辦公室,我的腿都軟了。母親紅著臉坐在一處,導師紅著眼坐在另一邊,訓導主任、教務主任等等甚至校長全都到齊。師長們分別「拷問」,直到確定我們三人所述全都一致,確定是導師的處置不當。導師因此更加氣憤,當著母親的面,跳起來指著我說:「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帶頭逃學的,只有她最喜歡看男生…」母親臉還是很紅,語調卻是少有的平靜,仍舊坐著說:「蕙蓉,妳老實跟我說,是妳帶頭叫同學逃學的嗎?」我正要開口,貞大叫說:「不是,是我啦,朱媽媽,是老師不理我們,所以我要大家去我們家躲的。」母親點點頭要我們三人回教室。那天晚上回到家,母親出乎意料地沒有多說甚麼,只淡淡說:「知道導師不喜歡妳?少惹她生氣…」 而我,我的國中生涯噩夢,就從隔天真正的展開。 那些年,不小心的事故,留下不一樣的軌跡,讓少女情懷本是詩的浪漫幻景全然破碎,讓原該有的快樂年歲全面破損,甚至深陷痛苦不堪的境界… 讓我休息一下,再繼續講完我的那些年…… 2013/01/07 05:18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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