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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11 17:14:51瀏覽1129|回應0|推薦20 | |
卷二•鳳棲梧桐 第一章•解甲歸田 陳香鳳是台南人,父親是個自行開業的醫師,她家裡在台南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望族。她排行老么,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以陳香鳳的學業成績與家境而言,若要讀一般高中然後再上個大學是輕而易舉的,她之所以會去唸師範學校,全然出於陳媽媽的深謀遠慮。 要知那年頭當過老師的女孩,找起婆家來那可頂頂搶手,這就要比讀不讀大學重要多了。再說當時全台灣唯一的大學遠在台北,她父母也捨不得讓寶貝女兒將來負笈遠遊,因此就讓她考進了台南師範學校。 無奈人算不如天算,陳香鳳畢業後竟然被分發到了比台北更遙遠的台東,她老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送她上了公路局班車,她自己倒是興奮地要品嘗獨立生活的滋味,到那裡都挺好。 陳香鳳雖然在初遇姬家桐時,有些自己都說不上來的異樣感覺,不過也僅此而已,絲毫沒有進一步的遐想。他們畢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若說會有什麼的話,那實在是無法想像的事。更何況陳媽媽一再叮嚀她不可以自己交男朋友,也老早就不厭其煩地對她耳提面命什麼才是正確的對像,以防萬一她真的自己交了男朋友,那好歹也要合乎標準吧? 其實以陳香鳳的條件而言,這個標準倒也不苛,不外就是:一要家世清楚牢靠,二要年紀大她個三、五歲,三要當醫生的或醫學院的學生,四要相貌白淨體面。至於籍貫嘛,陳家老兩口倒很“開通”,只要是本鄉本土的閩南子弟就好,即使祖上不是泉州人也沒關係。 對於這一套標準,陳香鳳並沒有什麼意見,她自己只期待未來的夫婿最好是個翩翩才子,其他就沒想太多。至於愛情嘛,那年頭並不怎麼時興啦!反正不管怎麼說,這個工友老姬都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 陳香鳳來到這所學校,就好像天上掉下來個鳳凰。不但未婚的男老師個個抖擻精神,力圖表現,就連那已婚的也暗地懊惱自己結婚太早了。陳香鳳對這種情況剛開始有點受寵若驚,不過她自知自己長得漂亮,過一陣子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有一個人讓她心裡一直很彆扭,那就是工友老姬。她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對姬家桐頗有懼意,想來更沒有可能是喜歡上他了,可是就是不自禁地蠻期待看到他,正確的說應該是被他看到,因為她是不可能沒事去正眼瞧他的。當然,她是不會承認自己竟然有這種期待的,只告訴自己那是因為那傢伙太凶了,所以才感覺怪怪的。 姬家桐雖然從來不會刻意找機會接近陳香鳳,心裡也並沒有常常見到她的渴望,可是一旦見著了她,就會不明所以地愣上一愣。他看她的眼神沒有愛慕更沒有慾念,只是若有所思,彷彿那秀麗的身影會撩起些什麼,使他想起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想起一些他並不願意去觸碰的往事。 這所學校裡連著陳香鳳在內,有三男兩女共五位單身老師,都住在學校的教員宿舍裡,也合起來開伙吃飯。那時要料理一頓飯菜可是相當地費事,而現成的飯菜是沒處買的,當然更沒有人上館子。要吃飯就唯有劈柴升火、淘米洗菜的至少弄它個把鐘頭。若連著買菜在內,那些單身老師若要自炊自食那就不用上課了,再說合起夥來吃也比較經濟些。 因此,為這個單身伙食團料理三餐,就成了工友老姬的差事。姬家桐做菜倒沒啥天份,好在那時候能吃到的東西也很簡單,不過就是鹹魚、豆芽、高麗菜之類的那幾樣,有時來一盤大蔥炒肉絲,或者一人加一粒雞蛋,那就算是加菜了。 在那三個王老五男老師之中,有個姓賴的特別機伶,察覺到陳香鳳對姬家桐似乎有些微妙的好感,嫉妒之念油然大起。就按耐不住地在姬家桐背後造謠中傷,說他手腳不乾淨老佔他們的便宜,趁著買菜浮報開支,這些日子已不知落下了多少好處。 這賴老師剛開始造謠時還有點良心不安,可是謊話一旦說多了就連自己都相信了,造起謠來就更活龍活現像真的一樣了。 要知那年頭大家極為窮苦(註一),吃飯可是件頂大的事,飯錢被揩油了那還不就像是身上被挖了塊肉一樣?是以聽到謠言的人雖未必就信,但心裡難免會起老大個疙瘩。陳香鳳原本不相信姬家桐會是那樣的人,但這話來來去去聽得多了,日久之下也就將信將疑了起來。 也是合該有事,這個月輪到陳香鳳當伙委,可是她發現她負責保管的二百五十塊錢伙食費不翼而飛了。當時民風純樸,特別是在這個鄉下小鎮,就從沒聽說誰家遭過小偷,這可是件嚴重的大事。陳香鳳一時有些著慌,就去找隔壁宿舍的另一位姓劉的女老師商量。 劉老師問道:「妳都澈底找過了?」 陳香鳳答道:「找了好幾遍了。」,她憂急的幾乎都快哭了出來。 劉老師一時也沒啥主意,就去把男教員宿舍裡的三位同事給找來一起商量。 「學校裡平常人多,只有放學後或禮拜天才好下手。」,有人把調查範圍縮小了。 「不知道老姬有沒有注意到有什麼閒雜人在宿舍附近鬼鬼祟祟?」,這種鄉下地方又那會有什麼閒雜人?說話的人是意在言外,若有所指了。 不過姬家桐是學校裡最窮、地位最低的人,更是個從遠方流亡來的、沒家沒眷的退伍老兵,幾乎比個流浪漢沒強多少,被列為頭號嫌犯也是人之常情。 「校長沒答應他換掉那台舊腳踏車,今早他自己去買了台新的。」,這是極明顯的暗示了。 「他那來的錢買車呀?」,有人替暗示加上了露骨的註解。 「每個禮拜他都會來宿舍結帳,我們把錢放那裡他都知道。」,這可以算是破案結論了。 其實這些都只是推測而已,陳香鳳是個聰明的女孩,本來不會為這麼幾句話就遽下斷語。但之前有關姬家桐手腳不乾淨的流言傳的沸沸揚揚,使她已先入為主地對他起了疑念,因此被這些看來有點幸災樂禍的男同事一說,不由她不將矛頭指向姬家桐。 不知為什麼,她竟然感到傷心極了,也憤怒極了。如果小偷是任何其他人,都遠遠不會引起她這麼深的傷心、這麼大的憤怒。 陳香鳳豁地站起來,說:「我去找他。」。 「要我們陪妳去嗎?」,賴老師問道。 陳香鳳瞧著這位看來挺機伶的同事,心想還我“們” 陪妳咧!你不是一向都在找機會要跟我單獨相處嗎?一個偷偷摸摸的賊有什麼可怕的?她說道:「不用了,錢是從我這兒丟的,我自己去就好。」。 陳香鳳氣呼呼又帶著幾分恍惚地去找姬家桐興師問罪了,她覺得只有用盡力氣罵他個狗血淋頭,才能洗刷她所蒙受的羞恥…可是;她又蒙受了什麼羞恥呢?這她就不想去深究了。 姬家桐聽懂了她神情激動、語無倫次的譴責,面無表情地拿了二百五十塊錢給她,就靜靜地坐著不再理她。 陳香鳳心裡泛起一絲不安的感覺,但旋即又想二百五十塊錢可不是筆小數目,若不是他拿的又怎麼肯吐出來呢?更且;怎麼會有無辜的人自甘擔上賊名而不辯解呢?想到此節,就把那一絲不安的感覺給擱到一邊了。 姬家桐心想今天早上才剛買了輛腳踏車,這下又去了二百五十塊錢,那一點退伍金已所剩無多,不過他實在也想不出錢對他還有什麼用處了。 他露出一抹苦笑,心裡突然雪亮,這一陣子的迷惘一下子就梳理的清清楚楚。原來他一直在抱著一個渺茫的希望,希望這個世界還有一些能令他留戀的東西,現在看來那不過是個幻想罷了!承認吧!姬家桐,你只是個靈魂已死的行屍走肉而已! 第二天陳香鳳被校長找去,詢問她失金的事,真不知校長的消息怎麼會這麼快。陳香鳳想到老姬若是被開除,就不會有人再用他了,還是把他留校察看吧!於是她一咬牙,說道:「那是一場誤會,後來我在自己的床墊底下找到了。」。 校長瞧了瞧陳香鳳,心想學校裡發生竊案實在是很丟臉的事,能這樣解決最好不過,於是就說:「嗯,沒事就好。」。 可是事情卻不像校長所想的那樣就此結束。兩天之後,一個學生的母親帶著她的兒子,躲躲閃閃地到陳香鳳的宿舍找她。那家長命那頑童跪在陳老師面前,自己掏出了二百五十塊錢,並且也一起跪了下來,哭喊道:「求求老師再給我這小孩一次機會,他已經知道錯了,老師原諒這孩子吧!別讓他爸爸知道他偷錢,不然他會被打死的!」。
(註一)依行政院主計處《國民所得統計摘要》,民國四十年平均每人國民所得為新台幣1,582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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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