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腓特烈還有另一面。他是個紳士，文雅多感。其人精熟樂器，博覽書籍，還仔細鑽研過法文。他更寫些法文詩- 詩雖稱不上好，猶足以說明他眼裡不只德語。就這點看，他要比希特勒文明多了。他不來純種北歐民族那套胡話。他不認為德國是天命所歸的世界霸主：他曉得世界很複雜，人生其間，自己人有了活路，還得饒他人餘地；他甚至相信言論自由。他這麼說：「使吾為吾所欲為，則吾民言其所欲言。」某日他行越柏林，看見牆上有幅圖嘲諷他，只說了這麼幾句： 「哎- 圖掛低點，瞧得更清楚。」

造訪伊始，恭維之聲不絕。伏爾泰稱腓特烈是 「北方的所羅門」， 腓特烈聲言 「伏爾泰之主」這一尊號最為自己看重。伏爾泰受腓特烈王命為客卿，任職宮中，居所堂皇，俸祿甚厚。他的姪女丹妮絲夫人，如肯來替他持家，也可蒙王恩領些津貼。（我們稍後會再讀到可憐的丹妮絲夫人）。此間，閒談機敏，論辯通玄，飲食味美- 腓特烈膾不厭細，就是別花大錢。每件事看來都很完美- 但! 到訪未久，伏爾泰給法國友人寫了封信，信中時見「但」字，預兆不祥。 

「晚宴飲饌甘旨。有腓特烈王的地方就有生氣。但，我在意的是歌劇和喜劇，時事諷刺劇和音樂會，我的學問和書。但，但。柏林還不壞，有迷人的公主貴婦，俊俏的宮女。但。」

E‧M‧佛斯特 (1879-1970):
〈伏爾泰和腓特烈大帝〉

---第二十屆梁實秋文學獎翻譯類譯文組文建會優等獎 
  刊於《中華日報》副刊 (2007.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