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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25 00:06:49瀏覽1441|回應7|推薦71 | |
. 【《內山阿嬤》書摘】 . 第一章 日治時期流離歲月 ◎ 內山阿嬤 春去秋來,一轉眼我已七十出頭了。 聽媽說我是在新竹出生,後來搬到臺北大安住,還記得我童年那時我八歲和大哥及二弟去讀書,那個時代是日本人在管,日子也過得很平靜,我和大哥二弟三人一起上下學。 有一次在地上撿到一角很高興,就去買一團冰來吃,我一口你一口,吃得津津有味,家境不好有書可讀就不錯。那來有零用錢,有一次在半路有個女人在等我們,還給我們東西吃,孩子嘛有東西吃也不管她是誰,又有一次,她拿一塊紅龜糕給我們吃到家還沒吃完,媽媽問我們怎麼有那個東西吃,我們和媽媽說在半路有一個女人給我們吃的,媽媽很生氣對我們說以後不能再吃她的東西。媽媽嘴裡還念念說那個女人是「施姑板」,是罵客家話,我們聽不懂意思,那是在罵那個女人是爸爸的情人,我們懂了再也不吃她的東西。 到二年級聽爸爸說新竹的二叔生病死,他有三個孩子還小,爸爸就決定搬回新埔,住在一起好照顧,後來媽媽又連續生三個妹妹,一個生下來就死了,媽媽一共生八個,三男五女,一個四個月就送人家做養女。我們又到新埔去上學,碰到農忙時爸爸就叫我不要去讀書,在家帶妹妹我心裡很討厭,又無可奈何又不能說不這個字。我又很愛讀書,我揹著妹妹去讀書,只要妹妹不哭老師不會怎樣,有時候哭不停我很生氣,用手捏她的腳,捏得一塊青一塊紫,媽媽看了心痛叫我以後不要這樣。有一次街上熱鬧我揹她去看,當我看起勁時又哭,買東西給她吃也不要,我又捏給她哭個夠,很掃興。 我們家很多孩子,二叔有三個,我們有六個,吃飯時很熱鬧。我們三兄妹較大一點,吃飯時一定要搶漂亮的碗。有一次一個漂亮的碗二弟和二叔的大兒子,搶來搶去搶破了,一人一半才甘願。有時還要搶椅子給妹妹坐,搶輸了我們就罵他們兄弟,和鄰居叫金鳳的女孩子「必必子」,那是什麼意思我們自己也不懂,就是這樣罵我就覺得嬴了。 那時日治時代生活很苦,孩子多,像我讀書連鉛筆都不夠用,常到教室後面同學削鉛筆的地方,撿人家削斷的筆心撿來找一枝管插進去也可用。也沒有穿過鞋子去上學,快到五年級好像是第二次大戰打起來了,又是日本人在管,什麼東西都很缺。 吃的穿的樣樣都有問題,生活過得很慘,自己種稻米不能留起來吃,爸爸想辦法用大水缸把米放滿埋在地下。上面用稻草鋪下才看不出來,吃飯是米一點地瓜很多,好難吃。那時日本人很可惡沒人性,都欺負台灣人,我們三兄妹讀書都要躲來躲去,也常會拉警報,聲音拉長的,就是飛機要來空襲,要我們躲起來,聲音短就是解除了。 有一次我們回到半路警報聲響起來,大哥帶我們躲到大水溝裡面,後來看見遠遠有一個人頂著棉被過來,才知道是媽媽真偉大。我們四個人頂著棉被回去真的很可怕,後來學校都給日本兵住,我們讀書就在人家的廟寺等,東躲西藏讀得好辛苦。 那時家家戶戶都要挖一個防空洞,我們家也有挖一個,有時候爸爸叫我們搬點吃的蓋的進去,晚上不能點燈光線不能往外照,用一塊黑布包起來。那時戰爭很可怕,每天都有聽到大砲的聲音,有時炸彈轟炸聲,戰爭時吃的東西很缺,爸爸為了生活常出去偷賣豬肉。還有人把小豬殺了當小孩模樣揹在身上,豬腳穿襪子這樣去偷賣,這樣的日子好難過也是很無奈的事。 為什麼那麼不幸我們小小的心靈就受到這麼多的苦,讀書不像讀書吃也不好,沒有一點童年的歡笑。一直到我五年級就光復了,我們台灣人自由了,日本人都要趕回去,以前對我們很壞的給我們台灣人打的半死,趁這個機會報復一下。 後來二嬸不想和我們住在一起,她的心機很重,總是覺得我們一家都對不起她。媽媽一直都忍著二嬸,因為媽媽的心很善良,是她不知好歹,就這樣分開各自生活。這樣也好免得我們這一群孩子,每天都搶東搶西罵來罵去,覺得有趣又很煩。後來有人介紹爸爸到南部開墾,是一塊日治時代的飛機場,爸就決定搬到高雄旗山的圓潭。 剛到南部水土不服,又沒有自已的房子,暫時住到親戚家,因為人太多不能久居,又搬家。因為南北天氣溫差很大,水土不服一家大小都在生病,除了二弟和小妹以外,都忽冷忽熱,起先是冷的發抖,三件棉被都蓋不燒,熱時發高燒真是受不了。爸爸和大哥要開地家裡沒什麼錢,有病就到附近的醫生看。 我和二弟只差一歲,到圓潭國小讀書,姊弟是同班已經升六年級,開始唸國語的一年級ㄅㄆㄇㄈ,真好笑。剛到南部語言不通很苦,我們是客家人不懂台語,所以有的同學會說台語來欺負我姊弟,我們只好忍。不要去理他,反正我也不懂在講什麼,過一段日子有點聽懂台語。 記得有一位 本來在北部都很健康,三妹到南部不到十天就開始生病,一直都沒有好過,爸那時開地開昏了頭,沒有時間關心兒女,生病都是吃附近醫生的藥,家境也很困苦。人家說的一句話,萬事起頭難一點也不錯,沒地方住有 大家都很傷心,最傷心的是媽媽,因為她才八歲也不是得了什麼大病,好像死的好冤枉。難怪她走眼睛沒有閉睜得很大,後來媽媽一直哭。她才閉上,真的死不瞑目。我也半病半讀就畢業了,畢業 大哥那時讀初中是日本教育,二弟興榮也讀到高中,三弟興華讀到初中,小妹讀到大學。我是最可憐沒有受到教育,六年級是五年的日本書早就忘了。有這一年級可讀也是媽媽一直在鼓勵我多少要認幾個字,所以半病半讀,不然爸看我一直在生病叫我不要讀算了。我真的感謝媽媽的愛心,今天才能認識幾個字。 畢業後一直在家工作,因為父親他的脾氣暴躁愛罵人,是我們村子有出名的。我們一家大小都怕他不太敢和他說話,盡量躲開免得挨罵,要是給他踫上一定有事,不是罵就是叫你去做什麼很討厭。 有事沒事一定要到田裡,東摸西摸天黑才回來,一刻也不能閒下來,好在有大哥很會做事還很疼我們。不過也是爸爸的眼中釘,也常給他罵的狗血淋頭,我和大哥給他罵的最多。也做的最多,看在爸爸的眼裡就是不順眼,爸爸真像是一位 幸好有一位好慈祥的母親,可是她中年時就失聰,要等爸爸不在時我們才有機會和她大聲的溝通說話。爸爸也常大聲吼叫罵她,聽起來很痛心,每次罵那三字經聽起來很刺耳。媽媽真的很可憐從年輕給爸爸罵到老,為了孩子她只好認命。媽媽天天都要做家事沒權力,任爸爸的擺佈,過著沒尊嚴的日子真是很悲哀。 我常想我的同學和鄰居的父母都很疼孩子,怎麼我的爸爸的脾氣那麼壞又暴躁很可怕。爸爸在家時我們兄弟姊妹都不敢說話,過著沒歡笑只有恐懼的日子,一點尊嚴都沒有。人生真是很無奈,田裡的事很多,像割稻和除草樣樣都要做,沒事時跟鄰居去山上撿柴也要偷偷摸摸的去。那是媽媽煮飯需要柴所以不顧一切我也去撿,給爸爸看見也是難免又要挨罵,就是有事沒事一定要到田去做事真無聊到極點。大大小小沒事也要找事做才不會給爸爸罵,小弟興華他們放學回來看牛割草,有時他很皮割草不去割,和別家孩子去玩,回來給爸爸打的半死。 我和大哥大嫂給他罵最多,心裡的壓力很重,我們一群孩子都生活在恐懼中慢慢的長大。有一次媽媽叫我長大不要嫁人,她怕我又嫁一個像爸爸這樣的丈夫,看媽媽有多擔心,還叫我以後去出家算了。我已是十七歲了,平常我們不敢和爸爸坐在那一起吃飯,都挾點菜到外面吃。記得有一次吃飯時太怕爸爸,所以挾菜速度很快,先挾一些菜在碗還想弄點湯,明明看到碗公裡有一支湯匙,就拿起來盛一瓢湯,結果沒看清楚,原來是一支鴨頭剖成一半鴨嘴朝下,看起來還真像一支湯匙,我很怕趕快放在碗裡,跑出來小聲和兄弟們說,大家都笑死了。 爸爸在家臉色都是臭臭的,要看他笑是很難,所以我們都盡量躲著他少挨罵。沒工作時他會騎腳踏車出去找朋友聊天,他出去都一整天才回來,我們母子就可以享受一天,過著沒壓力的生活,我希望他天天出去玩,我們會好過一點。 爸爸晚上飯後習慣出去店部找朋友聊天,他前腳走我和大哥後腳就溜出去,我們村裡很多少年男女大家都玩的天翻地覆,我們都有配一對一對的喔。大哥也是這樣才取大嫂的,大嫂是我的同學,你看愛情的力量有多大,她明知道我爸爸是村內出名會罵人的,她還是心甘情願嫁給大哥,大概是大哥太帥吧。 還有一個也是我的同學名叫秀英,愛我二弟興榮也是同學同村,二弟也是村裡的帥哥,還一直叫我幫她忙,後來大概無緣吧。 我當然也有朋友,那個少女不懷春,有一次他還用腳踏車載我到旗山去看電影,有時都在工作時才有機會和他聊天,我怕爸爸知道,因為我們愛的很辛苦,又要做一個乖巧的女兒。我還記得我十四歲那年,有一次我胃痛沒吃飯也沒元氣,起來上廁所不小心跌到,爸爸正在弄地瓜,看到我跌倒脾氣就很大,撿一個大地瓜用力一丟在我的背上。我痛得想哭都哭不出來,媽媽看到來不及,就一直罵爸爸沒良心,女兒生病跌倒,不牽她起來也就算了。爸爸的火氣越來越大,又拿一根棍子不知要打我還是打媽媽,為了要保護我害媽媽給爸爸打到,媽媽的腿一塊青一塊紫母女抱著哭,我越想越不明白,怎麼會有脾氣這麼暴躁的爸爸。 又有一次,是住在我家隔壁鄰居,是開店的,我閒著無事 爸爸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對家庭吃的他都照顧的很好,就是脾氣暴躁嚴格,小妹讀大學時還說,他是「 有一天聽爸爸說旗尾的阿 外面一閃一閃的雷電亮時看出去,像汪洋大海好可怕,還有屋裡的東西慢慢的一樣一樣的漂流出去。我們住的是河邊所以水特別大,到天亮雨也停了水也退了,鄰居的房屋也倒了,有的是竹子造的,歪的歪,看出去一片光溜溜的,看起來很淒涼的情景。鄰居的房子都沒了,還聽說到處都有死人,我不想再住下去了。俗語說的一點都不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過得好好的又要回去了。我的命就是這樣不如意,以前的人很傻任人擺佈,古早人就是這樣,又要過以前的生活做個乖女兒。其實爸爸是很有愛心的人,別人有困難他很樂意幫人,只是對家人特別不給我們好臉色看,嚴厲暴躁來造成我們的壓力,做他的子女真的很辛苦。 爸爸對外交際很好,說話很好聽,有很多朋友。媽媽是一位很慈祥的人不和人計較,鄰居都很尊敬她。想起來我們做子女的不應該這樣批評自己的爸爸,有點不孝的樣子,可是你們生來都是父母的心肝寶貝沒吃過苦,又不是當事人所以妳們不會有這樣的感受,好像虐待,有甚麼兩樣,一個人失去自由是很痛苦的。像我媽媽有重聽要和她說話要很大聲,又怕爸爸聽到會罵,小聲她又聽不到,要等爸爸出去,才有機會和媽媽說話。媽媽實在很委屈,每天給爸爸罵,有這樣的丈夫,實在很無奈,又能如何,看在兒女份上,日子總是要過的。 第二章 籠中鳥歲月 有一天爸爸跟我說住在新竹新埔鎮的滿叔,是爸爸的小弟,在做衣服賣叫我去幫忙做衣服,我想也是好,做衣服我有興趣。那又是我們的故鄉,做衣服正合我意,我就可以脫離苦海,不必再過挨罵的日子了。 . (阿嬤真的從此脫離苦海了嗎?欲全覽阿嬤一生的故事,請讀「寶瓶出版社」出版的《內山阿嬤》) 【照片說明】(上)《內山阿嬤》書影。(中)阿嬤的父母生前於老家門前留影。(下)阿嬤與兒孫的全家福照。 延伸閱讀:《內山阿嬤》出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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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