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考古學--瘋癲與文明 (傅科Foucault)讀後感

我的目的

不是撰寫精神病學語言的歷史

而是論述那種沈默的考古學。

「瘋癲與文明」是一部諷刺性的評論，他探究現代理性概念形成的方式，諷刺地揭露了理性原是用來對抗強制與壓迫，到後來卻成了它們的共犯。何謂瘋癲？瘋子只不過是和我們用另一種論述系統不同的人罷了。傅科從最原始中古世紀的痲瘋病開始談起，再談到十七世紀歐洲各國的大禁閉，一直到十八世紀瘋癲被納入精神疾病。他講述瘋癲的歷史起源、形成原因以及醫病關係，重點是想瞭解對於瘋癲的非理性語言（相對於我們的紛擾語言，瘋癲的語言無疑是沈默的）。

       從中古世紀開始，歐洲就蔓延著痲瘋病的威脅，在當時貧乏的醫療背景下，痲瘋病被視為不可思議的疾病，高傳染性使得世人對痲瘋病的恐懼一下子蔓延開來，這是源自於因為痲瘋病人的不理性。為了擺脫異己的威脅，開始有人把病人放置船上，漂流遠方，時人稱為「愚人船」；愚人船的誕生，意味著我們對瘋癲的處理方式：放逐、遠離、隔離。這樣的方式到了17世紀，終於發展到極至，在法國開始的「大禁閉」甚至把隔離的意義擴大，他連窮人、遊民、乞丐都是它禁閉的對象。在中世紀，最大的罪是傲慢，文藝復興初期則是貪婪，17世紀則又換成懶散，這是因著時代的背景所衍生出的產物，只是從此，人們開始從貧困、沒有工作能力、沒有與群體融合的能力的社會角度來認識瘋癲。這樣的觀點被沿襲至今，例如我們看到「遊民」常與「他是瘋子」聯想在一起，正是如此。

       傅科認為瘋癲是由於激情與膽妄作用的影響，他提出這個論點是為了擺脫之前認為瘋癲是獸性作祟的想法。因為膽妄，使得瘋人以幻為真，非真實變成事實，造成其無所適從，因而瘋癲。瘋癲常會呈現下列幾種病症：躁狂症與憂鬱症、歇斯底里與疑病症。躁狂症與過度運動有關、憂鬱症與運動的減弱有關，二者極易判別；而歇斯底里與疑病症則較難判斷，這種情況直到19世紀才獲確定，而歇斯底里與疑病症也因為敏感度與盲目的問題，而進入非理性的領域。

       既然有瘋癲病症，醫療也伴隨著出現。只是傅科認為治療瘋癲的方法在醫院並未奏效，因為醫院主要宗旨是「隔離」或「改造」病人。認為瘋癲本質是激情者，採用身體治療法，如強固、浸泡、清洗、運動調節；認為瘋癲是膽妄作祟者，則主張用喚醒、戲劇表演與反璞歸真法。不過這些治療的效用讓人存疑。長久以來，瘋人不易治癒，再加上大禁閉隔離，使18世紀中期，民間開始謠傳禁閉所蔓延著一種怪病，對這種病的恐懼竟然在民間口耳相傳變成為大恐懼，人們以往試圖用禁閉來排除的邪惡重新出現了，以一種古怪的模樣恐嚇著大眾，這就是大恐懼。

       到了19世紀初，由於經濟因素，使得大家開始檢討起禁閉制度，禁閉影響勞動市場，並且造成財政支出，於是政府立法通過人權法案，保障人民不得無故受禁閉，這是一項新的劃分。只是法令雖然結束禁閉，卻不知到如何在社會範圍內安置瘋癲？是用監獄、醫院或是家庭來救濟？到了19世紀，精神病院誕生，從此，瘋癲開始變成醫生與病人的結合關係，一種非理性的存在正式宣告終止。

      還記得一開始看這本書時，朋友告訴我說：「這本書很難讀的懂喔！」果然一言中矢，這本書真的很難看的懂，但是難懂的，並不是裡面詰屈聱牙的文字，而是傅科跳躍式的思想，他總是能夠從一些微末的片段，分解出我們所看不到的真實，他關懷那些聚光燈下不會照到的地方與人群（監獄、病人、瘋人），他深入分析，並不是為了得到聲名，而是他所著墨的沈默，他批判權力與知識的結盟蠱毒，不迎合當時潮流，執意活出自己，甚至為達一種終極性的體驗，他實際去融入他的研究，他正是一個殉道者。

       我被他的人生與書裡的內容深深地動容。在書中，他提出的一些觀點讓我深思，他認為瘋子所講的話再也沒有人願意聽（或不值得聽），瘋子被貶抑成沈默的位置；醫生運用權力來對病患進行控制，而非專業知識。映證如今，不也是如此嗎？對於弱勢族群的輕蔑，使得我們將之排除在主流之外，原住民、娼妓的陳情，中央部門與社會有誰聽見了？或者願意去傾聽。他們都被消音了，我們裁判他們不再值得傾聽，於是，咎由自取的念頭便讓我們將之排除隔離，甚至立法控制他們，我們和幾百年前那些採用諸如「放血」、「禁閉」的治療者有什麼差異呢？醫生濫用權威，為求高利草菅人命（如師大路的黃X憲皮膚科生意興隆，一生一次叫十個病人入候診室，要十個人彼此寬衣解帶，展示皮膚病，他簡單略過，全部看病過程不到二分鐘，就命令外出拿藥），在醫生眼中，病人不再是病人，而變成一個物體（甚至是一張鈔票），我覺得台灣的醫生比陳進興更差勁，陳進興偷拐騙、暗地傷害生命，被害者莫不怨恨；而醫生明目張膽傷害生命，照樣偷拐騙，而被害者（病患）卻仍奉若神明，這是濫用病患的信任與託付，更惡劣啊！

       看傅科的書，初期是一種折磨，中期是一種享受，後期是一種挑戰，挑戰原本既定的思維，我原本也是對原住民、娼妓、犯人懷有蔑視的，看完書後，令我覺得深深地羞愧。孔德說：「觀念，支配世界；不然，就是混淆世界。」傅科他混淆了我原本醜陋的思想世界，但是，卻讓我學會了支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