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 J 已七年了 。 人到中年 ， 要交到好朋友並不容易 。很幸運地， J 就是其中之一 。

    J 的先生跟我先生是同事 。 七年前 ， 他們和一批同事 ， 一起到紐約州雪城 (Syrucuse) 出差半年 ， 一些眷屬 ( 配偶及小孩 ) 也跟著去 。 我們稱之為 「 媽媽團 」。 當時由於我懷老大的關係 ， 打算回台生產 ( 許多人都是特別赴美國生產 ) ，因此 只到美國待了一個月 。 這一個月在我的人生經驗中相當特別 ， 回憶起來十分鮮明 。

    我一直記得我跟 J 初次見面的情景 ―― 美國某超市的門口 ， 外子介紹他的同事跟太太 J ， 以及他們的一歲女兒 。 他們一家人站在一起 ， 很幸福快樂的畫面 ，和善地 衝著我們笑 ，給我的 感覺好像 「 在此地生根以久的大陸同胞 」，包括 J幫女兒剪了一個很像「冰原歷險記」裏那小主角的鍋蓋頭。 於是我開玩笑說 ：「是 大陸人嗎 ？」 這就是我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

    一個月的時光 ， 媽媽團的組合為三個媽媽 ( 其中一個大肚便便 ， 另外二個媽媽分別帶一個小孩 ) 。 可是媽媽團超厲害 ， 為了逛街血拼可以搭公車也可以由大肚婆駕車載著她們出門 ， 當地的 Shopping mail 名為 「 旋轉木馬 」， 英國名牌 H&M ，換季 童裝特價一件 2.5 美金 ， 合台幣才幾十元 ， 是我們的最愛 ！ 外子說 ：「 台灣媽媽好可怕 ， 把特價品都買光了 ！」 這些男子不知道配合出洋的媽媽 ， 心情舒坦的主要出口靠得就是這個 ！

    好天氣的時候 ， J 會推著推車帶女兒走過社區長長的路 ， 去找另一個媽媽 。 我們住的社區也是個高爾夫球場 ， 範圍超大 ， 他來回可能要走半小時以上 。 偶爾我們會湊在一起聚會 ， 我跟 J 很投緣 ， 這種時空培養出來的情感 ， 讓我們回到台灣後 ， 繼續保持聯絡 。 J 推著推車的畫面 ，是我的「美國回憶」之一。其他的回憶，還有一位感情甚篤的當地友人 JIM、學長請吃好吃的紅龍蝦餐廳、一位愛把新舊食品灌在一起以致讓牛奶過期的超怪室友……。

    今年暑假 ， 套一句教徒的話 ， 我想上帝打算考驗 J 一家人吧 ！ J 等待著第三個小孩的出生 ， 卻在生產前一個月的產檢 ， 才檢查出小孩的心臟有問題 ， 必須於出生後立即開刀 ！ 這對 J 以及我們來說 ， 真是晴天霹靂 ！ 連我這麼會搞笑的人 ， 到了這種時刻 ， 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

    小孩出生後的第二天夜裡 ， 我突然醒來 ， 隔了一會 ， 聽到了簡訊傳來的兩聲 「 嗶嗶 」，是 失去愛兒的 J 傳簡訊告知關心她的親友這個消息 。 我倒寧願她大哭大鬧 、 以悲痛緩解苦楚 ， 而不要如此理智矜持 ， 容易內傷 。 說玄一點 ， 我醒來是由於感受到 J 的痛苦吧 。

    三個月後 ， J 寄二手衣物給我小孩 ， 裡面附了一封信 ， 看起來表面還是矜持理智 ， 卻埋藏了深沉的苦 ， 讓我看了好難過 。 不過我始終認為 ， 書寫是一種治療 、 一種紓解 ， 寫出來總比悶著好 。 所以我很願意見到 J 書寫了這封信 。

    這封信讓我有開個新專欄 「 多情書 」 的想法 。「 無情不若多情苦 」， 多情 ， 真的是苦 ； 可是多情是一種天性 ， 沒辦法改 ， 只能自己想辦法紓解 。 這就是人生的作業 。

    J 目前有二個小孩 ， 都比我的小孩大一歲左右 。 J 夫婦把二個小孩教導得懂得感謝 、 有禮貌 ( 家裏時常見到小學二年級的女兒 ， 感謝父母辛勞的字條 ) 、 肯學習不怕難 ( 女兒對鋼琴有興趣 ， 但必須製作手工藝品以賺取學琴費用 ， 讓小孩懂得付出與珍惜 )…… ， 是現代社會少見 ， 亦令我汗顏不已 。

    我徵得 J 的同意 ， 將他給我的私人信件 ( 原件是現已很少件的紙本 ) ， 貼在網誌上 ， 一方面是希望 J 能夠紓解些 ； 另一方面是希望為人父母珍惜跟孩子之間的緣分 ( 但不是社會普遍的溺愛現象 ， 而是適當的管教與關心 ) 。 至於信件上 J 、 小孩名 ，皆 以英文縮寫 ； J 先生名字則改以 「外子」 代替 。

    這封信表露了一位母親對逝去小孩的懷念 ，及其正面思考的豁達與勇敢。 原文刊登如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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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些衣服 ， 想了很久 ， 才動手整理 ， 整理之後心中暢快 ， 也舒坦 。 不介意它們就給妹和弟穿 。 至於你送的那三件小衣服 ， 我會一直留著 ， 給我孫子穿 ， 每次拿起那三件小衣服 ， 心頭會暖暖的 。

    S 來和離開至今快三個月了 ， 很快 ， 彷彿昨天才經歷那巨慟 。 現在一想到孩子 ， 鼻頭 、 眼窩還是一陣酸 。 不過別擔心 ， 我會和那思念相處的很好 ， 那是母親僅留的權利 。 現在 C 每天都會提起弟弟 ， 很欣慰弟在他倆心裏那位置是真實的 ， 至今和外子都相信 ， 他化成天使 ， 守著我們 。 ( 若你見過他 ， 他真是帥啊 ！ )

    一直以來想謝謝你 ， 在那段時間裡給予平靜的支持 ， 一想到有你們 ， 心頭就有力氣 ， 謝謝 !! 記得 ， 不隱藏彼此之間那感情 ， 我很幸運擁有三個孩子 ， 所以不介意談天時提及老三 ， ^ ­ ^，那是驕傲!!

    We都幸福，每個人也都正在經歷自己的人生。

    PS：衣服都洗過了。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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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個粗線條 、 不太體貼又常闖禍的人 。 J 告訴我要寄衣服來已有段時日 ， 那天打電話來說 ，「 要寄出來了 」； 我還消遣他 ，「 再不寄冬天要過了 。」 殊不知 ， J 「 想了很久打動手整理衣服 」 的那番心情 。

    打完一遍 J 的文字 ， 我覺得 ， 倒不是我安慰了他 ， 而是他安慰了普天下的不完美 。 我們向來私心的希望 ， 所有的親友都過得平安快樂 ， 而且他們揹負的人生試煉越少越好 。 如今 ， 我心疼也佩服 J 接受了上帝的試煉 ( 我是個無神論者 ， 但我尊重 J 的信仰 ) 。

    J ， 加油 ！ 讓幸福的笑容掛在我們臉上吧 ！ 這一生我們要當永遠的好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