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
很久很久以前~元宵節前一天,我出生在台中市南區國光路。
那個地理位置,大約是「中興大學」以西一公里左右,憲兵司令部以東,「忠孝夜市」邊五十公尺。鄰近最大的廟宇是「忠孝城隍廟」與國光路上的「醒修宮」。(這些指標,目前都依然存在)~方圓一公里內,幾乎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當時都是稻穗田。
家門不遠處有一條河(事實上~那是流經台中市區兩大河川之一,現在早加蓋規劃完整)。有記憶以來,我的人生就是由此河道開始的。我評估,當時我是六歲。(不知道追朔記憶只能從六歲開始~算不算智力太晚成型?)
那一年,台灣各項產業都處於開發中,我所目睹的周遭,除了有田有地的人之外,一律貧窮如洗。
媽媽,是個幫那些窮工人洗衣服的大肚婆(對她有印象時,她正身懷六甲~肚子裡正是弟弟…也就是後來的「隱光」【註一】) 。而爸爸則在天亮之際,推著舊式腳踏車,出發沿街叫賣早點。(「祖母」天未亮,就會起身幫爸爸炊煮豆漿與饅頭~而樣式不多的麵包,則是一早先行去批購)
一家七口(爸媽、祖母、兩個姊姊、我與妹妹),擠住在十坪不到的「土角厝」【註二】,老小都合睡一張木板併釘的通舖床;而床邊公尺見方,則結合了臥室、客廳與飯桌的多組合共同用途。最具樂趣的是地板…沒有經過任何處裡的室內地面,跟外面的泥土沒有兩樣。每逢下雨天,屋內也會下雨,只要坐在床邊,隨手就可以玩爛泥巴。儘管這環境如此簡陋惡劣,我僅知道的…我們依然經常拖欠房租。
我的活動空間,當時被侷限於玩土、玩水與玩火。
門後有一整片廣闊無邊的稻草田,只要收割之後,媽媽會任由我們在田裡亂跑。那些泥土讓我得到的心得是…沒鞋穿,真的比較舒服。而稻草堆,竟然也比床舒服。
大部分的時候,媽媽洗衣服會帶著我到井邊。一口滿是青苔的井,圍繞著滿滿同在洗衣的鄰家婦人,而井邊底下就是那條河。大人邊洗衣邊聊天,小孩則群聚在河邊嬉戲。在河邊,通常用手撈魚(幾乎都是大肚魚~數量繁多,但都不超過拇指長度)是我們最常做的事。
與其說「河」,不如說只是一條水流堪淺的雜亂「大水溝」。雖然沒有現代的化學污染,不過河水裡充塞著盡是糞便(糞便有來自~一旁養豬場直接排進河道的,也有大家直接傾倒「尿壺」入河…當時誰家有馬桶幾乎是奇觀,河邊住戶幾乎都直接把糞便排入河裡),加上像母親們用「南橋水晶800」【註三】洗衣或碗盤,沖刷下來的污水。…不懂「髒」的年紀,在河裡「閃躲」迎面而來的糞便,儼然變成是另一種樂趣。
至於玩火嘛!!那就得提起屋旁那一口「灶」,所有煮炊的源頭。年紀長的姊妹要負責撿柴回來,我就被教導生火。因為爸爸說:「男子漢,沒什麼機會掉眼淚。」我卻屢屢在與火的爭鬥中,經常被煙燻的痛恨不已。…這種烹煮方式,「鍋巴飯」(飯的最底層是焦黑)一直是每餐的特色。而肉品,則是年節才有的「配給」,每個人此時才可能在期待中,碗裡出現僅有的一塊肉。
一到晚上,記憶裡只是一個黃黃的「燈泡」。家裡經濟狀況不允許有電視(就算當時只有流行黑白十九吋電視),於是一家人只有窩在床邊聊天或者閒坐。遇到冬天的下雨夜,則會用木炭燒著小火爐,把鬆編密度的竹婁倒蓋其上,用來鋪平、鋪滿,烘乾那些因為雨天很難曬乾的衣服,連帶讓全家一併齊靠,搓著手爐邊取暖。
(多年之後,我總為這場景納悶與莞爾…當初全家為何不會因此「一氧化碳」中毒呢?~~最實際的原因,應該是…過度簡陋的房舍,到處都是坑坑破洞,怎麼也「密閉」不起來。)
這一段倒帶,源自於我記憶的開始~
那一年,我六歲。
(※預見死亡前,記事※系列~~2007/09/15栽心)
【註一】:「隱光」…是我唯一的弟弟,這是他在網路上使用最普遍的暱稱。他,文才並茂,集優秀於一身。只可惜,他遺憾的已經於今年年初…過世。
【註二】:「土角厝」…一種老式簡陋建築;非傳統紅磚牆,只用稻草枝混合泥土砌成磚,以瓦片加蓋而成。部分鄉間地區,依然存在。
【註三】:「南橋水晶800」…當初盛行的肥皂品牌,茶褐色,粗糙卻價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