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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6 20:45:59瀏覽819|回應0|推薦2 | |
(1955年,褚問鵑經好友謝冰瑩介紹,到台北汐止靜修院借住寫作兩個月,此文是她離開靜修院時所作。) 《何處是歸程》 記得弘一法師示寂前,曾有一詩給他的好友夏丏尊: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 問余何適。廓爾亡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這样的意境,何等高超,何等廣大,真是功成圓满的時候,一笑解脱的景象。 這首詩,二十年來,一向盤纏在我的腦際,不論處在任何境地,也是不能忘卻的。我常常默默寫出來給朋友們看,看了的人,也没有不受感動的。 我的一位同鄉,是弘一法師在家時的弟子,她說法師在未出家時,曾補了一支曲子,題名《落花》,可惜那曲子,我連一個字也記不得了,但聽她在彈唱的時候,那音調很低沉,空寂而不是悲怨,有一種“人事無常”的感歎,那時他就快要看破紅塵了。 本來,一個追求人生到最高境界的時候,都會回到宗教的懷抱中來。我這個人秉性孤僻,從小就與人落落寡合。十四歲那年,偶然聽見哥哥們在大廳上拍昆曲,有一支寄生草: “漫揾英雄淚,相辭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没緣法轉眼分離乍;俺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裏討烟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這支曲子,大大地震撼了我的心弦,我一口氣就把它記下來,終生不忘。 在那時候,我是全家最寵愛的小女兒,家境也好,可以說在紅塵中已算有福了,不知我何時有一種“逃禪”的念頭。至於佛教的理論,我是毫無所知的。我們是世代書香,母親她們喜歡做詩習畫,但很少念佛燒香,那麼我之所以盼望出世,厭倦繁華,不是由於家庭的感染可知。嚴格說一句,也許是我心理上的一些病態吧? 十幾歲的女孩子,哪個不追求未來的美梦?可是我呢,我的心波像早已經幹涸了,没有漣漪,而且每每嗤笑别人的愚蠢,“把秦關百二當千秋業,那裏有不散的華筵不了的棋。”同時,我對於文學的美,又非常戀慕,我有一股深藏在內心的感情,希望找到一種寄托。因此在學校裏,被人譏為“書呆子”。 後來入世,因為自己的心性古怪,雖然為了生活,不能不混俗和光,周旋濁世,但是我的感慨,卻與歲月俱深。 逃禪吧,俗緣未了,事實上不可能。混下去嗎?又加深了心靈上的苦刑。我常常自問: “何處是歸程?” 因為我是一個女人,積習已深,理智尤其强烈,一切事物,總不肯人雲亦雲,什麼東西,我總要探求他的真諦,才肯相信,也許這就是我的劣根性没有拔除,所以雖然慕道,終於没有真正悟道的一天。 自來台島,家兄送我佛經一本,我最歡喜金剛經中的一句話: “凡所有相信皆是虛妄。” 對於六祖壇經尤其崇信,旅行必帶。也可以說我誤解了“頓悟”的道理,打算偷懶,而實在是那莊嚴美妙的文字,給我的印象太深了。 在靜修院借住兩月,得見了許多高僧,頗感近來佛教,已經加入了不少的新血輪,一天天在發揚光大起來。又承性如法師贈我人生一册,有一篇《我的學佛因緣》(大意如此,因為這本書,我已轉贈給修慧法師了),是一位本省籍的丘比尼寫的。我雖未入佛門,但觀察所及,也和她深具同感。 總之佛教要更多吸收知識分子,這一點已經是各位眼光遠大的法師們所公認的了。 我知道有一位比丘尼,她要發宏願做些大事,她是很堅强的,值得欽佩的,我發現了她,她也發現了我,我願佛天默佑她的事業成功,那時候,也許我的歸程何處,就可以決定了吧? 在將離靜修院的前夕,特寫此短文,表出我的愚昧彷徨,並以紀念我與那位比丘尼的相會,就在慈航法師誕的那一次,短短三天的聚首,總算有緣! 别了!秀峰山。别了!慈航法師的許多遺愛,我回望山頭……那輕烟送瞑,如詩如畫的光景,在若干時以後,或將化作祥光萬道,普渡眾生。這是我的想望,但願有一天會見諸事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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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