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8/18觀後 (at Ambassador)

導演: 張作驥

老鼠: 李鴻其

仁碩: 鄭人碩

上禾: 黃尚禾

媽媽: 呂鳳雪

大雄: 王靖婷

援交妹: 張寗

艾碧斯, 蛋糕àblue (Love is blue.)

    共居斗室的四人, 媽媽、老鼠、仁碩、上禾, 看似距離很近, 彼此間的心思卻遙如星辰. 每個人每天關顧著各自的生活, 見了面只是表面的寒暄問候, 接著就龜縮回自己的殼甕, 相互間少有交集或交流, 呈現出強烈的疏離.

    即便是媽媽願意把她的苦悶與擔憂跟小兒子老鼠、大兒子上禾傾吐, 兩個兒子也未必能懂或願意聽她說. 斗室的三個男人, 各自有自己的心思秘密, 不為外人道. 仁碩的不為外人道是不願面母親已死的事實而編的謊言, 以及為醫治女友的病而去當牛郎所賺的錢之去處, 無法向愛他且希望跟他相守到老的中年恩客交待, 以致得要她自己去找尋答案. 老鼠的不為外人道, 是身為弟弟的他, 總是人微言輕的不受注意, 所以相對於仁碩與上禾兩個在各自的社交圈活躍, 他像是一隻老鼠, 在自己的小圈圈裏不斷地繞轉~家、家旁的河邊、賺取生活費的菜市場, 而他偶然在停車場的即興牽羊~拆走人家的行車紀錄器, 不就像一般人家桌上吃了一半沒收走的蛋糕, 正巧就給聞香而至的老鼠一份額外的點心. 老鼠與人的往來也不似仁碩的牛郎店, 或是上禾的gaybar般複雜多元, 而相對單純的是菜販老闆、菜場攤販買菜的三姑六婆, 以及他始終守護在一旁的援交妹.

    老鼠對援交妹的關心與照顧, 相對於他一向陪在老是醉醺醺的母親身邊照顧她, 可是對援交妹的一種移情? 還有, 他向家旁邊新店溪常見的那個釣客, 要了一條吳郭魚來養, 跟黑螞蟻玩, 養黑螞蟻等行徑, 也是自己從小沒有父親陪他成長, 及未受母親重視的一種投射嗎? 相對與於靠嘴臉吃飯的仁碩, 及混跡Gaybar的上禾, 遇事只能龜縮的這兩人, 竟日繞轉在自己洞穴與週遭小圈圈的老鼠, 面對黑道老大的威嚇, 卻奮不顧身為營救仁碩與援交妹, 敢於正面刺殺黑道老大, 反而因此給人一種英雄化身的印象.

    老鼠的兩次殺向黑道大哥, 都不是為保自己的命, 而是為他的崇拜與所愛. 沒有像仁碩或上禾那樣被簇擁、被接納、被喜愛的經驗, 事實上他是喜歡有那種與人相近的親密感的, 否則以他的爆發力, 他大可學些小混混或是混黑, 而不需因打工半天, 為僅得的五百元, 跟菜販老闆討價還價, 由此也可探知老鼠本質的善良誠樸. 老鼠是否以奉獻自己為對方付出, 以換取偶像與愛人的接納與喜愛? 我們自己是否也是這樣的人? 或是在日常生活上, 看到不少這樣的人? 第一次傷了黑道大哥, 單純只是為救偶像碩哥, 而第二次, 面對黑道老大的前來尋仇, 愛人被綁走, 加上在家看到自己的哥哥與偶像碩哥床上的那一幕, 心目中偶像的崩壞, 三重壓力下, 使得他噴發出驚人的爆發力.

    這三個男人基本上都是壓抑的， 壓到的底線反彈出來的，碩哥就是痛哭一場，上禾或許是罵一罵， 年紀最少的，沒有位置向上發，只有被壓迫的承受，到一個底線承受不了時，爆發出來的威力往往是最驚人的。

    劇末怵目驚心、讓人永難忘懷的那一幕, 老鼠在廚房發現失蹤多日, 不知死亡多久的媽媽, 酒醉後還要爬高取架上的酒, 以致摔倒昏死, 等老鼠循著臭味找到廚房時, 屍體已被白白的、不停蠕動的蛆覆蓋. 不知導演的這一幕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是要告訴觀眾, 這些生活在城市陰暗潮濕悶熱氤氳角落的小人物, 其實就像打掃乾淨的房子裏, 廚房或是浴室出水口底下, 有著一些我們平時看不到的蜉蝣小生物, 而這些人的生活及生命, 也像蜉蟻般的微不足道?

    這部電影寫實得很不真實的感覺, 因為有些場景曾經耳聞但未曾親睹, 有些角落曾經過, 但只看過牆角, 沒看過牆角裏面廚房或浴室的出水孔下水道. 被導演帶進去看了生活中聽過但不是自己的生活經驗, 所以寫實得不真實感. 就像平日每天穿梭公館白天光鮮夜晚亮麗的羅斯福路及汀州街各大街小巷, 偶然鑽進寶藏岩未開發前, 那一大片被遺落的眷村小矮房, 雖僅咫尺, 卻恍若隔世不真實般, 出入穿金戴銀的公館商圈, 是人也好, 是老鼠蟑螂也罷, 在場域能量強大之處, 生物也被營造得價值充實, 唯有回到繁華褪盡的老舊房舍, 回到蝸居的下水道, 那疏離的孤獨才是真實的本質. 猜測導演或許也曾看過以前寶藏岩的長相, 如此巨大的反差正符合戲劇的需求.

    映後主要演員的分享, 呂雪鳳談到小時候敢玩壁虎、老鼠、蟑螂、螞蟻, 那些都還好, 但是蛆是很怕的, 結果這場戲讓她壓力大到極點, 趴在地上緊閉雙目, 閉氣不敢呼吸, 感受著兩大桶蛆倒在身上的感覺, 等拍完導演一聲令下, 她馬上沒停的大叫著奔向樓上浴室. 她說導演是那種冷酷無表情的形象, 那天還特地跟上樓去問她, 還好嗎? 我想那些在印度幫忙敷傷口的志工們, 偶爾看到傷口上的蛆大概頂多是十數條, 電影中的是成千上百條, 真的是壯觀. 我想金馬真的該給呂鳳雪一個獎慰勞慰勞她的辛苦.

    劇中的幾個角色, 演員們的表現可圈可點, 製作人特別提到張作驥一向不愛用名牌, 而他這次特意找了台大戲劇系畢業在紐約還是哥倫比亞拿到碩士的黃尚禾, 觀察導演的反應, 似乎沒有砸到自己的腳. 製作人還要另外聲明一下, 鄭人碩及黃尚禾都不是gay, 是要表明什麼嗎? 表示不是gay 但演的很真? 還是避免無謂困擾?

    素人李鴻其, 是戲組王靖婷(?)的朋友, 無意中被製作人相中, 剛開始李鴻其表示沒興趣, 製作人說, 無所謂, 反正要演這個角色的人多的是, 後來李就說好, 想試試. 剛看完電影, 馬上看本人, 還蠻有點落差的, 可見他演的是不錯, 老鼠是個比較討喜的角色, 但演的很有真實感, 是平時街坊間你會看到的有點流氣, 有點掩護的不在乎, 有點想討好但又不想被發現的那種人, 本人呢, 是吃肯德基, 看電影, 北車、板車團練時會看到的那種. 演這部戲, 讓他回看與自己母親的互動, 拍完那場驚心動魄「尋屍」戲後的悸動, 讓他打了通電話跟媽媽講了些話, 讓媽媽有點莫名其妙的.

    觀看電影中, 那種晦暗詭譎的氣氛給人不是很舒暢的感覺, 但是隨著劇情的深入, 慢慢感受到其中深厚的內蘊值得深思. 如果聶隱娘是老僧的禪定, 邈邈深遠, 那麼醉.生夢死就是外顯誇耀, 腹含中定, 內勁十足的陳氏太極了. 看完電影, 走在每天回家必經的河堤旁, 是劇中場景的重現地點, 像是進入剛剛的劇中, 我沒醉, 倒像在夢中, 但我還是很清楚, 我是活生生的, 我還沒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