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裡一口氣看完Netflix頻道新劇「馬可波羅（Marco Polo）」，複習了一下關於元世祖忽必烈這個人的故事。是的，劇本當然是馬可波羅的故事。我沒讀過那本著名的遊記，據說其真實性屢遭質疑（稍後會說明為什麼）。但從影片第一季十集看來，更像是以忽必烈朝廷為核心的演義。畢竟馬可波羅剛到大都，只是個受忽必烈垂青的拉丁小鬼，除了談點小情小愛，沒什麼大作為。忽必烈則從擊敗其弟阿里不哥，確立大汗之位，直演到南征滅宋，更像是主角。雖然為了效果和便於說故事，人物史蹟多有移花接木、乾坤大挪移，和正史有段差距。不過小說演義向來比史書好看得多，君不見襄陽城頭有了郭靖，就比正牌守將呂氏兄弟精彩萬倍。所以這方面便不計較了罷。

馬可波羅是威尼斯富商之子，其父叔尼可洛和馬費歐兄弟長年闖蕩巴爾幹半島、中東地區從事貿易，主要基地在君士坦丁堡，當時拉丁帝國首都。1260年政治氣候丕變，兄弟倆收拾細軟離開，前往東方冒險。幸虧跑得快，次年拜占庭人復國成功（這段在「征服1453」文中講述君士坦丁堡歷史時，曾稍提及），許多拉丁貴族商賈被刺瞎雙眼驅逐出境。兩兄弟隨後在西亞等地尋求商機，1264年加入旭烈兀派往大都的使節團，得以覲見忽必烈，並受囑攜帶大汗致羅馬教皇的書信返回義大利。1269年，兩兄弟回到威尼斯，才第一次見到馬可，時年十五歲，影集情節由此展開。

由於教宗克勉四世逝世後發生的第一次「宗座懸缺（Sede vacante）」持續近三年之久，直到1271年新教宗繼位，波羅兄弟才拿到教廷回函，前往大都覆命。當時馬可十七歲，與父叔同行，因途中戰亂，歷三年半曲折艱辛才抵達。忽必烈喜歡這個機伶的年輕人，將他留在身邊，聽他講述由歐洲到中國一路上的奇聞軼事。後來更派任官職，到新征服的南宋巡察，見識當時遠勝西方的文明。廿年後以護送公主闊闊真到伊兒汗國成婚名義，波羅一家獲准還鄉，於1295年衣錦榮歸。1298年馬可捲入威尼斯與熱那亞的戰事被俘，在獄中口述東方所見所聞，由獄友筆錄，獲釋後結集出書，便是著名的馬可波羅遊記。

陳沖飾演察必皇后

前面說本書的真實性遭質疑，和生成環境有關。一開始這本遊記就不是以傳記回憶錄的嚴謹態度撰寫，而是一群人在鐵欄杆後閒磕牙的記錄，錯漏誤植在所難免；再則當年是手抄本時代，受歡迎的書籍在傳抄過程中，筆誤或抄寫員一時興起自行加油添醋，也是家常便飯。馬可波羅遊記傳世抄本好幾個，內容各有差異。然而書中確實有若干情節符合蒙古或元朝的記載，沒到過中國不太可能搿得出來。所以對波羅一家人沿絲路東遊到元大都這件事，大致是可信的，細節則有待史家考證。至於影集劇本，則真是天馬行空、無拘無束之至。

波羅一家人覲見忽必烈

編劇可能不喜歡另兩位波羅，或單純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一早就把馬可的父叔趕跑，後來更搞出一場走私蠶蛹的戲，差點將兩人做掉。忽必烈對決阿里不哥是重頭戲，不過早在馬可東來之前就發生了，當年他才十歲，應該還在威尼斯打彈珠。襄樊之戰纏鬥十六年，是元宋攻防焦點，然而南宋都城臨安遠在千里之外，怎麼也不可能把皇宮設在襄陽。宰相賈似道以好雕蟲小技聞名史冊，把他嗜鬥螳螂，搿成他其實是螳螂拳高手，好嘛，大隱隱於朝，武俠片常有的事。但把自己妹妹賈貴妃派往大都，混入大汗後宮蒐集情報，就未免太扯。大宋真的沒人了嗎？

螳螂拳高手的玩物

蒙古是史上幅員最廣的大帝國，境內往返時以月計，要按真實時間演戲，觀眾都悶死了。但是大都（今北京）到襄陽彷彿厝邊隔壁朝發夕至，這縮地法著實太過神奇。更別提跑到中亞什麼地方找山中老人，絲路都走了近半，也是去去便回，縮時法同樣令人嘆為觀止。說到山中老人，沒看過金庸小說的可能不很熟悉。那是藏身今伊朗、阿富汗崇山峻嶺間的宗教性暗殺組織「阿薩辛」，英語Assassin的出處。最早見於西方歷史是對抗十字軍，因此被歸類於伊斯蘭。真正的源起，由於該教派試圖行刺大汗蒙哥未果，旭烈兀西征時破其巢穴，盡屠部眾，一把火灰飛煙滅而不可考。金庸則借謝遜之口，說了一個與祆教（即小說中的明教）有關的故事，有興趣不妨去翻翻倚天屠龍記。本劇說其餘孽行刺忽必烈幾乎得手，進而導出宮廷鬥爭戲碼，也算有所本。

絲路商旅

馬可獻投石機助攻襄陽城一事，見於遊記，卻早被史家斥為胡吹大氣。一則襄陽城破於1273年，波羅仨1275年方抵大都，時間上兜不攏；再則元史有明文，所謂回回砲（即攻城投石機）係旭烈兀子阿八哈由中亞覓得工匠，送到大都供忽必烈南征之用。兩位有名姓的西域砲匠總管，因功官至副萬戶；元史中卻反而完全沒提到馬可波羅這個人哩。對忽必烈東征日本的記述也有明顯錯誤，以致被人懷疑馬可根本沒到過中國，只是轉述他人經歷。然而真實性高低姑且不論，馬可波羅遊記對後世影響至深，卻是無庸置疑。書中描寫的燦爛東方文明，吸引眾多歐洲冒險家前仆後繼走上絲路淘金，乃至兩百年後，絲路落入土耳其人掌控，更刺激哥倫布等航海家駛向大洋，尋找海上商路，開創海權時代歷史新頁。

至於，到底這齣戲好不好看呢？我想，當作稗官野史演義小說放輕鬆，確實是蠻好看的。演員十分到位，佈景服裝看起來也有一定考究。蒙古廷臣中西域人士甚多，一方面方便美國片商選角，一方面應該也符合想像中橫跨歐亞大帝國的人種分佈。重點在宮廷鬥爭陰謀背叛，做為成人節目，也少不了血腥殺戮玉體橫陳。不能說可與「紙牌屋」相比擬，雖說同樣是一口氣播完。但一口氣看完，確實也酣暢淋漓，即使有些情節太扯。前面已經罵過，看完本文，氣也消了大半，就儘情欣賞罷！

蒙古軍帳

蒙軍列陣。怪的是看起來倒像羅馬方陣

盲道士不知那來的點子。不會是丘處機吧！

（附圖來自預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