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年假，刺骨的寒潮，纏綿病榻的老爸終於撒手。噢，別說節哀了。不算突然，也早有準備，至親逐一道別後，一切井然有序進行。想見的親朋好友，早一兩月通知，能來的都已經提前見上最後一面，有些趕上清醒，還講個幾句話，因此告別式就不辦了，以免群聚。七日火化，兩週回鄉晉塔。我家不信佛道耶穌，沒看方位不挑時辰，從簡從速，順利圓滿。

雖說從簡，後事仍然委託禮儀師操辦，熟悉門道，家屬省心。這日放晴，媽咪提議到舊家附近的四獸山踏青，一路閒聊往事，也算思親。自搬遷以後，該有十多年沒來了，當年土石小徑都已鋪設步道，算是闔家路線，輕鬆好走。小時候都是跟著老爺爺上山做操活動筋骨，老爸四體不勤，就算住家離山腳不遠，其實也很少一起來。

講到老爸四體不勤，自我長記性以來皆是如此，所以聽他吹噓當年勇，說曾經入選中學校隊的時候，下巴都閤不起來。該不是一輩子的運動量，都在那幾年耗光了吧？小學時期他帶我和妹妹參加公司旅遊，任何地方一旦入住旅館，他就進房間開冷氣躺平，當真上車睡覺下車尿尿。什麼墾丁阿里山，都是我帶著妹妹，小毛頭倆放牛吃草。好佳在我遺傳到人體雷達，從不迷路，總是自己找回旅館。

實際上打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就帶著妹妹搭公車，去找出嫁的姑姑玩兒。這在今天，大概算是虐待兒童吧！可當年放牛吃草似乎才是常態。大人為生活奔忙，小孩子自去尋樂，少來囉嗦。都市裡有公車不錯了，老爸說早年鄉下，去親戚家借米，都得翻山越嶺，十幾公里跑不掉，全靠兩條腿。

大約因此，養成後來能開車就不走路，不愛運動的德性。退休後連車也不開，難得出門，這幾年疫情更是足不出戶。老人家缺乏運動肯定不是好事，但腿長在他身上，多講兩句要發火，於是大夥閉嘴免得找罵。中風後又不勤作復健，肌肉萎縮，終於想動也動不了，各部器官逐漸衰竭，走上不歸路。

疫情可能是藉口，也可能真的怕。他也不敢打疫苗，去年疫情正酣時，才心不甘情不願去打，結果兩週後確診。很難說新冠和後來的大白肺有沒有直接關聯，畢竟時隔近半年，但確診之後加速退化，卻是不爭事實。自知時日無多，擔心老朋友群聚，吩咐從簡不辦告別式，也算某種形式的遺愛人間吧。

其實疫情早已緩和，四獸山步道上遊人絡繹，大都沒戴口罩。只是臥病日久，半昏迷的老爸與外界脫節，腦子裡大約依然風聲鶴唳。人走一了百了，就不必再擔心這事了。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