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美感」,是一件作品的名字。幾天前有則新聞,兩名
高中生拿了沖天炮炸便便,拍成四張系列連環圖後,用來當作美
術作業。作品名就是這五個字,「爆炸的美感」。
如讀者所知的,兩名學生後來都受了處分。處分不處分,那是
學校的事,畢竟在校園裡玩沖天炮,確實有安全的疑慮。
不過,撇開安全問題不談,說到大便,如我們所知,除了堆肥
之外大抵無用的一種產物,到底能不能用來作為創作的原料呢?
....其實這是多此一問。因為「屎作勇者」大有人在,大便這
玩意,早被許多藝術家「開發」出它的各種玩法,在藝術史的字
裡行間,這件黃濁的物事並沒缺席。
使用體液、排泄物來創作,已不算是什麼新鮮事。早在半世紀
以前,行動藝術家Manzoni就曾用大便裝罐頭,每卅公克裝成一
罐,這件作品就叫「藝術家的排泄物」。
美國的卡布羅則曾為偶發藝術〈happenings〉下過一些定義,
例如打破藝術與生活的界限、題目材料不受限制、時間地點不受
限制等等,用沖天炮炸便便,大抵上也符合,甚至不需要拍下來
,就已是一件作品,只不過不容易當成美術作業交給老師就是了
。
在台灣,關於便便的藝術行為也屢見不鮮。早在約廿年前,前
輩藝術家李銘盛就曾利用達達主義宣言七十周年時機,在北美館
前拉了大便;近年來大便也一直都沒完全退了流行,有人花了十
多天大便排出一個字,也有人搞成軟性雕塑。
文學裡有大便。芥川龍之介有一篇精采的短篇《好色》〈芥川
總有無數精采的短篇〉,大便成了某種破除幻象的關鍵。〈雖然
這是上個世紀的作品了,卻能橫亙古今直指宅男的悲哀〉
至於薩德公爵那就更不用說了,《索多瑪一百廿天》裡不知出
現過多少男男女女的大便,在電影《鵝毛筆》裡,薩德在牢裡還
用自己的便便寫小說。
音樂裡當然有大便。知道《農村出事情》這首歌的,哼一哼就
曉得哪裡有大便了。洋音樂裡用到Shit這個字的,更是數不完。
文學、音樂、雕塑....什麼領域都玩過大便,羅素討論過大便
、達利也討論過大便。大便無所不在。
且作為一種創作素材,大便恐怕還不夠格配上「噁心」二字。
不論是維也納行動派,或是劇場領域裡的「殘酷劇場」,都不僅
是把玩便便那麼簡單而已,舞台上搬出動物內臟、撒尿潑血乃至
性交皆屬平常;而過去死黑金屬樂手曾在搖滾舞台上開膛破肚、
吃蝙蝠等,也不在話下。
....回頭再看沖天炮炸便便這檔事,在藝術史上早有脈絡。便
便是一種素材、爆炸是一種手法,都有不少前例可循。至於炸出
來是什麼樣子,我雖沒看過,但猜想跟波洛克用滴落法〈dripping〉
搞出來的繪畫,或許也不會差太遠,只是沒那麼花花綠綠就是了
。
這一招其實還有很多玩法。炸便便,是偶發藝術。若先在廁所
內擺滿椅子,邀請同學來觀看,或許是行動藝術。炸完以後,在
現場擺塊牌子,寫上「明天過後」之類的標題,可能就成了裝置
藝術。把炸到缺角的馬桶寄到美術館,取名「挑戰杜象」,也可
以是藝術。
其實也有很溫和的做法。兩名學生可以先寫個計畫,約好未來
的三百六十五天裡,每天要在幾點大便,並紀錄下便便的長短、
色澤。這件作品假使完成並展示,它可以是一件行為藝術。就算
從來都沒付諸實行,只要把這計畫表交給老師,就算是一件作業
了,因為這可以是一件觀念藝術的作品。
可惜了,「學校的廁所」並不是一個藝術實踐的理想情境,老
師與教官也非理想的觀眾。
但話說回來,藝術本來就是對既有觀念的一種挑戰,從透視法
到抽象表現主義皆然。藝術也經常都是「政治的」,不論藝術家
在創作時有沒有政治意圖,也不必像畢卡索的《格爾尼卡》那樣
明白,它們都有反叛的因子,並從破壞裡尋找新生。
所以,假使安全無虞,別拿沖天炮這種有殺傷力的道具來當觸
媒,且能自行善後回復清潔的話,誰曰不能玩便便?〈這可不是
丁小雨或則卷阿拉蕾的專利〉
廁所的社會功能,本來就是由人們的行為來決定,一般來說,
它都用來拉撒排泄,但也時時有人用來抽煙或補粧,較罕見卻也
存在的情況,則是有人用它來做愛。假使今天大多數人都在廁所
裡做愛,廁所的功能就會增加了,假如真的有一天,大家無聊到
都在廁所裡炸大便,那它的功能,就又增加了。
....學生好像是這麼說的,「創意是不需要理由的,處處留心
,處處都是美」。後面這句話倒沒錯,處處留心、處處皆是美,
但創意是不是真的不需要理由呢?玩大便的人,理由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