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雨一直沒停。
....許久沒來到指南山下了,熟悉的館子裡多了些新菜色。但暑假裡竟還
能坐到七八分滿,食客顯然別有所圖。不分老少莫不張望著電視,連老闆都
捨了櫃台,窩到高高架起的電視底下,抬高了頭,瞧看螢幕上的兩軍交鋒。
還領先兩分。雖嫌少,但想來不會出什麼亂子,於是匆匆拎起背包,繼續
未完的工作。不料剛要往堤外行去,卻忽地響起了好幾聲悶雷,眼見斗大的
雨點就要潑灑下來,沒奈何,權且躲進書城裡歇一歇。
夏日午後果然寂寥,零零落落只有七、八散客,各自挑了一處角落坐下,
四下靜悄,只聞窗外繼續傳來懾人的雷鳴。不多時,店門口突然起了一陣騷
動,有人才闖進門,就衝著幾個店員,喊出那則令人震驚的消息。
於是皆愣住了。有個原本靠著書架邊的小男孩,猛地抬起頭來,舉了舉眼
鏡框,看似張口欲語,卻發不出聲音來。那叫喊的人或許與店員們是同事,
急促地敘述著那難以置信的經歷。恰恰此時天際再敲一記猛雷,有個女店員
回話了,「好像世界末日啊....」
....把一項運動視為集體情感的投射、將一場球當作族群氣運的象徵,雖
顯誇張,卻也是人類社會之常情。紐西蘭橄欖球黑衫軍在國際賽征戰的勝敗
,就些許牽動著股市的興衰;台灣的兩個邦交國薩爾瓦多與宏都拉斯,當年
甚至踢完足球就開戰了。
而在眼下這個時刻,一切都顯得更加的哀傷。攤開自家報紙,連續兩日頭
版都安了個斗大的「國」字,國恥之後繼之是國殤。廟堂之上,趕走了一
群無恥的,迎來了一群無能的,終日擾嚷依舊,竟無一事可寬慰。今年打從
王建民在本壘被攙扶回去的那一刻起,過去兩年好歹每隔五日可以等待一回
的宣洩已沒了,如今,在那個下午過去之後,雷雨停歇的同時,島國上的人
們終於失去抒發集體苦悶的最終手段....
原來還有一樁的。今年年初,首次現場去看了一○一的煙花。昂揚的大廈
炸出滿天白光,這幅景象似乎還頗有高潮隱喻,只是倘若台北城裡的人們每
年只剩下那不到三分鐘的快感,又是如許悲哀的動物感傷。更何況,在迎接
2009年的同時,那煙花或許不再出現,屆時蓄積了一整年鬱結的人們,憤慲
又可拋向何處?
郁達夫在《沉淪》裡將個人的性苦悶連結上整個國族的苦悶,而雷雨中隔
海見證的一場挫敗,連結的是島國上一整個世代的徬徨。
Mellon Collie and the Infinite Sadness,這個世代還將面對許許多多
個夏天與許許多多個午後,南瓜繼續唱著哀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