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研究兒童發展的專家認為母親懷孕初期﹐對腹中孩子的個性會有些直覺的感受﹐以後孩子生下來﹐性情多少與當時的預期相似。我覺得所懷的是個開朗愛笑的孩子﹐因為懷孕初期自己的心情十分喜樂。那時我已決定﹐如果是個男孩﹐我要取名為「以撒」﹕一個令父母歡笑的寶寶。也是一個提醒﹕曾有個父親﹐因為肯將最心愛的獨生子獻給神﹐結果不但沒有失去所寶貝的﹐反得著更多的祝福﹐生命有更寬廣的自由。

( 二 )

孩子未出生前﹐學校查經班的弟兄姐妹已先歡迎他了﹐禮物如雨似的湧來﹔還有外公外婆從海那邊寄來的各式衣物。先生看著那些東西﹐頻頻自憐﹕「和小傢伙相比﹐我覺得自己出生時像個乞丐﹗」然而我由衷希望﹐日後孩子在不斷的收納中﹐也能慷慨的給予。從給予中茁壯愛心﹐自分享中得著快樂﹐使生命更加豐碩。

( 三 )

孩子比預定產期早了三個多禮拜來報到。那日﹐天色未曙﹐我們的車已駛在公路上向醫院直奔﹐心中感謝幸好早了三個小時﹐不至碰到上班時間的車潮。然而也沒想到凌晨三點因羊水破了而開始的陣痛竟持續到晚上。護士已換到第三班﹐而頭髮微白、眼神祥和的醫生﹐由早上七點等到晚上七點﹐仍不願施行剖腹生產。我真是感謝他的耐心與穩健。

待產房裡﹐儀器不斷記錄我的身體狀況﹐醫院外是弟兄姐妹慇切的代禱。

晚上七點零七分﹐孩子出生了。護士洗去他身上的粘液﹐嘹亮的哭聲響徹產房。十六個小時的痛楚沒使我流淚﹐此時雙眼卻凝滿淚水。紅紅軟軟的小小身體被捧到我懷裡﹐柔濕的黑髮覆額﹐眼睛半睜半閉﹐初見生命誕生的神聖感自心中湧起。神把一個新的產業交託我來管理﹐肅穆中我戰兢而感謝。

( 四 )

我躺在醫院會客室的長沙發上小睡﹐週圍人來人往。平時我豈是個如此不拘小節的人﹖但出生甫九天大的孩子在嬰兒加護病房裡治療急劇增高的黃疸素。為著每三個小時能去抱他﹐餵他﹐我放棄在家休息。但這一天﹐我實在太累了。

除了餵奶時間﹐孩子必須蒙上眼罩﹐躺在保溫箱裡接受紫外線照射。為了注射點滴﹐孩子微捲的柔髮被剃去﹐細嫩的額上、手背、腳背上扎滿針孔﹐青紫一片。因血管太細﹐不易找到﹐只好一刺再刺﹐直到能定位。小小的腳底則因著每四個小時要抽血去檢驗﹐被刀片割的傷痕累累。

打點滴或抽血時﹐我常幫助護士抓緊號哭的孩子﹐免得他受更多不必要的針扎與刀割。作了母親﹐我突然變得又堅強又易傷感。

那幾天﹐最常想到的竟是耶穌要離世的描述。客西馬尼園裡﹐祂眼淚潸和汗珠流下﹐孤單痛苦的禱告﹐至終仍毅然承擔了沉重的使命。而十字架上﹐當第一枚釘子打進耶穌飽受折磨的軀體時﹐在下面觀看的馬利亞 -- 耶穌在人世的母親﹐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斷氣的人子﹐仍掙扎的對愛徒約翰說﹕「看﹗你的母親。」又是何等的體貼。

然而在這一切之上﹐從正午到下午三時﹐日頭變黑﹐天父那時的心﹐豈不也如同聖殿由上而下分裂的幔子﹖

孩子住院的那幾日﹐「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祂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對我而言﹐不再只是文字上的真理了。

( 五 )

由醫院回家﹐生活的節拍變得快速起來。每一天都有新的學習與領受。

嬰孩的要求實在是人一生中最簡單的。

他只要吃的飽、穿的暖、睡的穩、尿布濕了能換乾的﹐還有父母的懷抱呵護。他以啼哭來提醒人他的需要﹐表達他的情緒。

我每每看著孩子熟睡時的安恬﹐吸吮乳汁時的怡然﹐躺在澡盆裡的享受﹐揮舞四肢的自得其樂﹐心裡緩緩昇起溫柔的喜悅﹐蓋過了當他號哭不止時的惶然。

生命﹐就是這樣慢慢長起來的。

我會想到耶穌﹐也曾經以這樣的生長形態在世間過了三十三年。捨棄的豈止是天上的榮耀﹖襁褓期祂必也是啼哭過﹐無助過﹐如同每一個柔弱的嬰孩。

每當看著安靜時的兒子﹐我總有諸多感觸﹐而在這一切之上是一種衝動﹐想緊緊的擁抱他﹐不肯放下。

人由天然性情發出的愛雖然強烈﹐卻是極膚淺的。每一個父母總是想蔭蔽兒女一生﹐其實自己能力也是有限。

若沒有神﹐若不認識神﹐若不曾經歷過神的愛﹐又豈知道﹐真正的疼愛是什麼﹖又豈明白﹐恆久的保守是什麼﹖

每一日﹐我在神的光照中﹐尋求作母親的智慧﹐也在祂的引導中﹐學習仰望與交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