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或不知情當年事件的鄉親們，有的已離開澎湖，有的一直居住在此地。往事一幕幕從我的眼前掠過――小時候經常聽見眷村的伯伯們靠著收音機或電視一遍遍聽著平劇，那種情感當年我不懂，年紀漸長我漸能理解。《四郎探母》裡：「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淺水龍，困在了沙灘……」，中年後的四郎跪著對母親痛哭失聲：「千拜萬拜，贖不過兒的罪來……」除了思鄉思親之情以外，倘若歷經713事件的流亡學生，想必更為淚濕衣襟吧！我的腦海裡依然有著一遍遍嗜聽平劇的佝僂身影……老伯伯們揮之不去一字一句的聲浪，彷彿在我的耳邊響起……

　成長歷程是偶然還是必然？是巧合還是註定？今昔交錯的線索有沒有事物的關連性？我這樣回溯外省人第二代的身分以及角色，『他』和我成長的『母親島』土地――澎湖，產生的關連性使我回到自己故鄉的今昔意義，增添較為複雜的深刻情感。這是屬於我的『新舊的澎湖』！

　我知道我這個遲鈍的第二代的經歷毫無可取之處，可是我藉由我毫無可取的經歷串起或窺視了部份的外省第一代經歷。在尋找『紀念碑』的過程中，我無意在勝國大飯店前的自由塔凝視，這處自由塔巧好位於面對北辰市場的中華路上。

　自由塔建立的沿革早因時間的過久而不知其所以然，上面的碑記意義因為更換過歷任縣長，顯得含含糊糊。我只好徵詢一些道地在地澎湖人的意見。得到的答案大致是：123自由日，紀念韓戰時來歸的一萬多名反攻義士。

　高聳的自由塔矗立在面對北辰市場的中華路上，景象顯得奇異讓我時空有點錯亂。這樣的答案身為澎湖人的我並不滿意！是縣政府立的碑嗎？還是軍方？我乍聽答案的反應是：「這關澎湖地方什麼事？」

　第一代多已凋零，老一輩或許知道，我象徵性的再問眷村裡叔伯們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得到的答案總是莫衷一是，就像虎井沉城般，淹沒在歷史的足跡，成為稗官野史，街尾巷談了。

　那個年代，是怎樣的年代呢？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早年待過澎湖，我的上校姨父說：「當時學生平民百姓身分，誰讓你從廣州來到澎湖或台灣呀！你不當兵行嗎？」

　我的大伯父同樣是山東流亡學生，當年選擇不同逃亡路線，由青島隨國軍來台。後來在澎湖當警察，以後則外調台灣。我的意思是當年大伯父倘若不是因為青島住著大伯母，所以和父親選擇由青島來台灣；而是領著父親跟隨學校往南逃，則不知是何景況？動亂時候，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性！又或者父親來到台灣以後，並未前往澎湖，那麼則無緣結識我的母親。

　我想起《十字架上的校長：張敏之夫人回憶錄》裡說的從山東一路帶著學生南逃，來到廣州進退無路以後，東南行政長官陳誠禁不住山東省主席秦德純及諸校長的請求，勉強同意下附帶的條件其中有――十七歲以上高中生應『入伍』接受『軍訓』。

　是『軍訓』或『當兵』，卻種下後來不同解讀的『爭執』。唉！8000餘名山東流亡學生，已是另一個『故事』了。

　回台灣飛機艙上，我憶起座落在舊校址附近依稀只能追溯舊的農會挑高的灰黑瓦平房屋舍樣貌、山東人開設醬園的撲鼻味，以及還存在同是山東人開設王家的刨冰店舊址，因為添上新的建築，模樣只能是印象之薨了。裡的這塊土地上，大部分人事已成為台灣所有人的記憶之隙囉。我不懂為何總是少數人在營造多數人的苦難，歷史總是一再地在現實裡上演著。我望著底下蔚藍海岸澄靜圍繞的澎湖群島慢慢不見，原來所有創傷都埋在深藍歷史深邃的海平面下，或者為一抹浮雲攜走了。―ＥＮＤ―

By四分衛2007.09.06

註：學校全名為『澎湖防衛司令部子弟學校』，辦學校的金錢為山東省教育廳拿的錢。

註：《十字架上的校長：張敏之夫人回憶錄》王培五口述，高惠宇．劉臺平整理，柏楊推薦。

註：民國三十八年六月二十五日晚上，這批8000餘名流亡學生由廣州搭濟和輪經過四天三夜抵達澎湖的漁翁島，先後兩批輪船。不同年份，卻同樣的六月二十五日，我，在澎湖誕生。同樣來到澎湖，卻是兩樣情！

註：這些山東流亡學生都是家鄉待不住，被共匪清算鬥爭，為了自由，誓死反共才逃出來的，沒想到來到澎湖卻被誣指為『匪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