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不論政治身分 也不分文化水平〉，理固如此；但對新冠疫情的處理方式，卻與該地的政治文化以及相應的社會人心息息相關，今年5月以來的台灣就是個證明。

台灣防疫為何失守

6月初，英國《金融時報》刊出〈Taiwan needs to switch gears to fight first major Covid outbreak〉的報導文章，文中指出台灣防疫失守的主因有二：欠缺大規模的篩檢機制；無人違逆和質疑台灣當局的官僚文化。這兩個主因，其實是台灣的政治文化使然。

但說完全無人違逆和質疑台灣的官僚化防疫，則不盡然。自武漢傳出疫情後，台灣一年多來不斷有人質疑或指責當局的防疫政策，賴清德甚至主張過兩岸合作防疫，《中天新聞》還在去年12月被關台。

只不過，這類不同的聲音和建言，很容易被以「敵對化」的方式冷藏，乃至凍結。而相應的社會人心，則如置身事外一般地冷凍起來，展現驚人的逆來順受，直到現在身陷死傷環境的恐懼和悲傷。

就在《金融時報》刊文的同一天，台灣護理師工會理事長以直播方式痛斥當局：每天謊稱醫療量能足夠無虞，輸出防疫資源去援外，卻罔顧島內醫療護理條件極度匱乏。次日，國民黨書記長也怒斥防疫指揮官陳時中：是台灣防疫最大的絆腳石，處處阻擋所有的防疫作為，而必須下台。

台灣這種聲音，自有超前佈署的「防疫國家隊」來「校正回歸」。只不過，那讓人想起了李文亮和龍應台。

去年的龍應台，是這樣書寫「眼科醫生李文亮」：「悲傷若是一時的集體發洩，他的死，輕如鴻毛。悲憤若是深沉的社會醒覺，轉化成巨大的改變的力量，他的死，重如泰山。他一定會希望，他的孩子，會在一個開放的、誠實的、新鮮的空氣裡長大。」

覺醒的力量與防疫的空氣

那麼，現在劍指台灣當局的洶洶輿論，是集體發洩？還是社會覺醒？近三百條人命染疫死亡，是鴻毛？還是泰山？就決定於有沒有因此產生巨大的改變力量，來讓台灣的孩子在一個開放的、誠實的、新鮮的空氣裡長大。

目前看來，這種改變的力量不是沒有，而是不足；不足到台灣當局視其為民主自由的點綴，而懶於收拾。

比如，搞個一分鐘的「熄燈革命」，或者「快閃喇叭」，或者「電話騷擾」，以示不滿。就這種無奈的鬧騰，當然換不來開放的、誠實的、新鮮的空氣。相反地，一種閉鎖的、不實的、陳舊的空氣，卻是新冠疫情最好的媒介。

一年多來，大陸如何打贏抗疫戰爭，如何最早恢復生產而成為全球唯一經濟正成長和最主要的商品供應大國，其每日疫苗的接種數占了全球的一半，並已通過COVAX援助國際3.5億劑的疫苗，……。在現代的交通條件下，這種信息卻不能如實感知台灣，豈不是那種令人長不大的空氣所致？

一以貫之的反共高地

70多年來，生長於島上的每一代台灣人，自小就被灌輸仇共、恐共、恨共的意識形態。

這種本質上的反共人格，是從一場被稱為「白色恐怖」的全島性大撲殺、大關押開始，所輾壓出來的人格構造。那時的反共特務與宣傳機器，就如同新冠病毒，隨時隨地可以讓人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為了活命，絕大多數台灣人的疫苗就是反共人設，千萬名台灣孩子就成長於這種人設環境，包括龍應台、莊祖宜，包括趙少康、陳文茜，包括王曉波、陳映真，也包括林毅夫和盧麗安。無論他們是否還有鍾理和那樣的原鄉意識，更無論他們日後是否自主解放那種人設。

與長達近40年反共戒嚴令同步而來的，是美援和日貸，以及美日台跨洋代工和貿易。這40年間不存在中國大陸的美日台生產關係，以及建築其上的世界觀、歷史觀和價值觀，就是現代老中青台灣人被形塑的冷戰意識形態，表現為陳映真所說的拜美親日仇共反中的特性。

前述《金融時報》刊文指陳台灣無人敢於違逆當局的官僚文化，便是因為不分藍綠的反共威權官僚，早已佔領台灣人的精神高地。

「民選獨裁」的歷史基因

解嚴30多年來，國際上的冷戰組合容或有別，但冷戰的型態未變。甚至，資本主義先進國為了保障和延續冷戰時期的利益，而設法升級全球意識形態領域的鬥爭，包括各類顏色革命。台灣也自難例外。

在美日台生產關係逐漸被台海兩岸經貿關係取代的同時，由於客觀上的政治僵局遲未解決，台灣的「反共島國意識形態」是繼承並固化，而不是揚棄和解放。

所謂民主選舉的政黨輪替時代，每一屆台灣當局都學習兩蔣以反共威權禁錮人心，再以禁錮的人心鞏固反共威權下的民主選舉。國民黨在這種民主選舉常居下風，便是因為被對手帶向「國共合作」和「賣台共識」的政治禁區。

也就是說，一方面反對或放棄黨國威權，一方面又繼承其反共威權，而將政治對手或異議者「中共同路人化」、「第五縱隊化」，並對台進行「同島一命」的精神綁架。當年希特勒由反共而贏得選舉，從而保證其獨裁統治，便大類日前《亞洲週刊》指陳台灣「民選獨裁」現象的路徑。

在這種政治劫持下，台灣成為物質上倚賴中國大陸、精神上卻更加拜美親日的自我分裂的大陸邊緣島嶼。

物質與精神分裂、乃至反向成長的台灣，在精神上較黨國威權時代更趨向極端化。其仇共反中的空氣，毫不遜於黨國威權時代，且台灣人更加集體否定或自殘內在的中國元素和原鄉意識，以求在當前的空氣中安身。

另一方面，從美日西方移植的世界觀、歷史觀和價值觀，又是夾帶種族主義的文明等級論。這就改造台灣人不但否定內在的精神的中國，而且否定、歧視、攻擊外在的物質的中國。

如此一來，台灣的政治人格就不需要任何實證的或物質的經驗，因為他們對中共、對中國的認知是先驗的、唯心的、精神勝利的。

要知道在物質上逐漸倚賴中國大陸，而不得不在精神上更加自戀和仇中來表現政治存在的心靈：西方世界如此，遑論被西方種族主義文明等級論和反共威權官僚獨佔精神高地的台灣。

「防疫模範生」的外援示範

三觀異化以後，雙標現象就成為日常。比如新冠疫苗，台灣輿論對於日本和美國的疫苗援助引頸企盼，已到了「受人點滴，湧泉以報」的感激涕零。

但先說美國。人口不到3.3億的美國，自身擁有26億劑疫苗，在日前宣布將援助國際8千萬劑，這還不到中國大陸援外的1/4，也不到它自身擁有的1/32。

況且，美援疫苗中的6千萬劑是通過COVAX進行分配，其中第一批的7百萬劑是分到亞洲，台灣獲得多少？15萬劑西班牙代工的莫德納疫苗猶如杯水車薪，即便加上新近宣稱的75萬劑疫苗，仍遠不及台灣購買美國萊豬和美國軍火的湧泉相報。

更關鍵的是美援疫苗中，另外的2千萬劑是其自行分配，對象有加拿大、海地、墨西哥、印度、烏克蘭、喬治亞、伊拉克和葉門等，還有韓國；但沒有台灣。這種地緣政治關係，可見「台美關係史上最好」！

然而，美國倒是對台灣富人來者不拒，桃園機場的赴美「逃難潮」，鮮活地預演「有錢靠美國，沒錢靠祖國」的俗話。

在疫情當下，美國援外固然小氣，卻對全球防疫落後地區開啟「疫苗朝聖」的大門。如此，既可再強化文明中心的形象，又可收入一筆災難財，完美演繹資本主義霸主宰制人命財產的威信。相較於中國大陸援助發展中國家的表現，可見雲泥。

而獨派蔡丁貴聲稱，「滯台中國難民」是嫉妒他赴美接種疫苗，則生動地展演了精神高地失守於西方文明等級論和反共威權的自戀人格。

再說日本。1.26億人口的日本，擁有1.2億劑全面拒打的AZ疫苗。在美日台官方的操作下，日方以回報台灣曾救濟東京震災的名義，而捐助其總數1/100的AZ疫苗予台灣。台灣官方受人點滴即叩謝相報，並啟動全島的宣傳機器營造「台日友好」感恩大祭，台南市長還不識趣地主張要禮讓在台日僑優先接種。

《韓聯社》報導此事的標題是：「台灣最後依然拒絕接受中國疫苗，卻對日本援助疫苗喜形於色。」這讓人想起陳時中公然宣稱，他不敢打中國大陸正在接種的疫苗，只對大陸沒打的疫苗有點興趣。其顯擺的也是蔡丁貴那種精神風貌，將自戀與自賤毫不猶豫地暴露在新聞發佈會。

無獨有偶，前陽明大學急重症醫學研究所所長也跟風，提議禮讓在台美僑優先接種莫德納疫苗。龍應台當知，在這種拜美親日的空氣中，數百名台灣人的染疫死亡或輕如鴻毛？可悲三觀異化以後，自賤效應也成為日常。台灣已忘卻祖先「禮尚往來」的傳統，盍敢向美日回敬土產的高端疫苗？

焦慮「防疫破口」是大陸疫苗

在全球120種候審的新冠疫苗中，通過WHO審批列入緊急使用清單(EUL)的僅有7種，其中2種是中國大陸自行研發而來。至今已有半數大陸人口接種過自研疫苗，這包括在陸台灣人。

而「超前佈署」一年多的台灣當局通過美日外援，現僅有200多萬劑疫苗，還不夠全台人口數的1/10。至於宣稱7月供應的千萬劑台產高端疫苗，其實是培植最不容易，且保護力和治療效果皆未獲國際認可的蛋白質次單位疫苗。

由此看來，台灣當局和美日官方所憂懼的「防疫破口」，顯然不是印尼機師，不是諾富特旅館，也不是「3+11」的檢疫政策；而是「中國疫苗」。或者說，是一切支撐中國大陸抗疫成功的制度、體系、文明模式和價值觀。後者的空氣，讓前者難以呼吸。

在冷戰心牢之內，只許「中國病毒」及「武漢肺炎」，而不准「中國疫苗」和「中國模式」，這是種族主義文明等級論與反共威權的精神律令。台灣當局因此而能隻手遮天，以島上的人命進行地緣政治博弈。凡違令者，必以政學媒各路的倀來伺候。於是紛紛有人加入倀的行列，或者自扮蟲豸。

在這樣的空氣中，如何可能有開放的、誠實的、新鮮的呼吸？台灣的新冠疫情致死率已超過全球平均的2.15%，確診人數累計至6月6日已達11,298人，死亡人數達260人。而同時近在對岸、4000多萬人口的福建，疫情累計確診數為629人，死亡人數1人。

6000多萬人口的安徽，曾晚於台灣出現一波本土疫情，但由於全省1/3人口已接種新冠疫苗，加上迅速對確診者所在的城市展開溯源及普篩，而在11天之內「歸零」。台灣這波疫情則仍在高峰乃至上升期，且累計確診人數是安徽的10倍，累計死亡人數是安徽的43倍。

但是，這些實證數據對於精神勝利的台灣人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反而會導致適得其反的逆火效應(Backfire Effect)，說中國造假、瞞報、人民水深火熱、世衛被中國打壓、譚德賽被中國收買，……。儘管是自命理性而斥責綠營網軍的台灣人，在檢視自身的精神律令時，何嘗不浮現那條70多年歷史的「海峽中線」與同樣的政治邊防？

一劑合格疫苗和一口安心豬肉的自由

在一個宣稱民主人權的地方，卻已失守自主判斷的精神陣地，而難求一劑合格疫苗和一口安心豬肉的自由，還被迫呼吸集體拜謝棄置疫苗與萊劑豬肉供應者的空氣，這不是台灣深層的冷戰疫情使然？何以白色恐怖的劍，70多年後仍高懸在接受大陸援助疫苗的念頭上？

拒絕大陸援助疫苗的同時，卻緊抱ECFA和年收千億美元的順差，這種認知顯然是精神極大創傷的組合。就算是龍應台或莊祖宜這類見過世局的台灣人，在迄今不及認識和療癒自己精神的傷以前，或已不慎做過台灣深層疫情的倀了吧？這是台灣未曾解放過的殤！

但事物總是曲折前進，包括歷史遺留的問題。一般的台灣人沒有條件超克歷史遺留的傷害，這是此前任何權傾一時的人物都無法終結的遺害。至於未來，無論台灣人相信哪一派說法，都無助於遠離當前政治格局下對疫情的焦慮和恐慌，於是多數台灣人只能隨著兩黨內耗來集體發洩。

或許只有挺過2021年的疫情，台灣才有更多的人在精神上解放「同島一命」的律令，從生命的敬畏中反思和實現一次真正的覺醒吧。

                                                                   2021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