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任務－海功號南極探索

一、      南極的召喚

200浬的震撼

「200浬專屬經濟海域(註一)？這對我們太不公平了！」

「這根本就是大國霸權心態下的產物！有些小國從頭到尾，連200浬都不到……」

「真要是劃定200浬經濟海域，那國際爭端就沒完沒了，有些國家的經濟海域根本就是重疊的。」

「那內陸國家該怎麼辦？難道他們的國民就注定不能享有海洋資源了嗎？」

「This proposal is so much harmful to the fishery of Taiwan!」

「真是的，才來個能源危機，這下又來個專屬經濟海域，我看哪……最後非演變成糧食危機、生存危機不可……」

1974年初夏的某個清晨，座落在台北市南海路的「農復會」(註二)漁業組的辦公室裡，面對攤在桌面上的好幾份中、英文報紙，5、6個組員正以中、英文交雜地議論著正在紐約舉行的「第三次聯合國海洋法會議」(註三)的相關報導。

「In my opinion, your government have to cope with it early.」

「Sure! 這下我們又有得忙了…」

「急什麼？天塌下來總有高個子頂著…」

可不是嗎？話還沒講完，通往組長辦公室的門口就出現一條壯碩的身影。

「盧技正！請你進來一下！」

「是！」盧向志從座位上站起來走進組長室。又是個高個子！看來，農復會裡能「頂天」的角色還真不少。

比四十歲出頭的盧向志大不了幾歲的漁業組長闕壯狄，雖然學歷只是基隆水產高職畢業，但早年在遠洋漁船工作時，苦讀自修英、日文，加上豐富的漁撈經驗，通過技術人員特考，進入省農林廳漁業局擔任技佐，憑著優異的工作表現和語文能力，受到有「台灣漁業之父」美譽的陳同白先生(註四)賞識，選派他前往羅馬，在「聯合國糧農組織（FAO）」的「領袖訓練營」受訓半年，返台途中取道日本等國考察漁業。回國後，闕壯狄被農復會網羅為漁業組技正，又被派到德國研習漁撈一年，順道考察丹麥、挪威漁業。陳同白先生退休後，闕壯狄晉升為漁業組長，領導一群學歷在他之上的漁業專家，卻從來沒人懷疑過他的專業能力。

「向志。坐！」 闕組長操著閩北腔國語，豐腴紅潤的圓臉顯露出凝重的神情，卻不失禮貌地邀盧向志隔著辦公桌坐在他對面。

「對200浬專屬經濟海域的『國際海洋法會議』提案，你有什麼想法？」他開門見山地問。

「雖然只是提案，但大國基於自身的利益，遲早會通過提案成為國際法條，我們要及早因應。」盧向志篤定地回答。有別於一般人對山東人的刻板印象，他的神情是溫和而斯文的。

「你有什麼構想？」

「我們要另外開拓漁場。」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世界三大洋的主要漁場因為洋流的關係，都分佈在各洲的大陸棚，範圍大多和200浬經濟海域重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起國際爭端…」

「我們應該向南極去開拓漁場！」不等闕組長說完，盧向志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眼神因興奮而顯得神采奕奕。

「南極？那個終年冰天雪地的極帶。你該不是開玩笑吧？」看著這個平常被同事揶揄為「固執的夢想家」的盧向志，表情十分認真，好像已策劃許久。找盧向志來談，正因為知道他一定有想法，便改用平靜的語調：「把你的理由說來聽聽。」

「因為傳統漁業已經達到飽和，而全世界唯一沒有政治歸屬和領土爭端的地區，只有南極大陸和外圍的南冰洋海域。而且，因為冰山溶解形成的流冰群和不同溫度的海水交會、沈降，帶來大量的藻類和浮游生物，養育了多種蝦類，成為鯨魚和其他魚類的食物，以簡單的食物鏈形成資源豐富的漁場，到現在被開發利用的卻還不到百分之一。那是一塊海洋資源的處女地，如果我們不去開發利用，任由這些珍貴水產隨著生命週期的結束而永沈海底，實在是暴殄天物…」一口氣說到這裡，盧向志猛然警覺到自己在長官面前「絮絮叨叨」，似乎有失部屬的禮節，立刻緊急打住。

只見闕壯狄站起身來，從背後的文件櫃裡拿出一疊資料。

「大前年我在聯合國FAO受訓時，『南極漁業資源發展國際會議』剛好在羅馬召開，我特別去旁聽，並收集了這些資料，你看看。」

接過一大疊打字的英文資料，盧向志大致翻了一下，內容大部份是有關南極磷蝦的研究報告和波蘭、蘇聯、日本、智利相繼開發南極漁場的記錄。這剛好可以印證他最近從日本報章收集到的，從東京水產大學(註五)及「海鷹丸II」(註六)開始進行南極洋調查以來，連篇累牘的相關報導。看來，南極蝦的捕撈和研究，已經成了二十世紀70年代漁業界的顯學；而日本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分一杯羹了。

「我們只是個規劃、研究的單位，計畫能不能執行，還要經濟部和農林廳的審核。你先把具體的計畫做出來，我才能呈報主委作進一步的評估；可能還要組一個委員會，讓參加的人充分討論。能不能說服大家，就看你提出的理由和可行性夠不夠充分。依我看，構想再好，恐怕也得經過一番周折，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知道，我這就著手規劃。」不等闕組長說完，盧向志已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告退後，轉身步出組長室。一向愛「作夢」的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和組長一拍即合，他心裡想著：「哈！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

看著盧向志修長的身影，隨著急促的腳步消失在門外，闕壯狄隱隱感覺到：不尋常的事情就要發生，且將會牽動的範圍恐怕不只有漁業界，更可能是相關人等生命中的重大轉折。見慣大風大浪的他，此刻，內心也不自主地微微顫抖，凝視著太陽從窗戶投射在地上的光景，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