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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東去 2 (下篇) 大地沉淪 《31》 ★★★★★
2024/02/07 22:54:12瀏覽212|回應0|推薦11
31 陳定吾

天沒亮,山上己四處有人走動,趕早行山的人起得早。惠芳她們露宿睡得早,也只有跟著起來。都市裡地窄人稠,人們利用凌晨出來散步運動,老人們摸黑上來打太極拳。除此起早活動的市民,惠芳更注意有遊民窮人也趕早在垃圾桶內翻東找西,他們在尋覓人們扔棄舊衣物用具,當然也有飢饉的浪人更在意在其中找尋尚可食用的食物飯菜。

兩個孩子餓了一晚,他們喊著睡去,又在飢聲中醒來。惠芳愁著,一見有人在垃圾堆裡找吃的,她何不有樣學樣?餓極了的人有什麼不可為呢?於是也領著孩子去垃圾桶找食物,行經第一個行道旁垃圾桶就讓她一眼瞄到裡頭有隻牛奶瓶,瓶裡面還有三分之一的乳白色牛乳,她拿起來開瓶一嗅,沒壞!她交給弟弟和姐姐兩人分了喝。沿著山道一路下山,垃圾桶裡真還有不少可吃的,吃了一半的麵包,好幾個完整的叉燒包。丟棄的人不吃,正好讓她們家解飢。惠芳想著就這樣在香港,即使一時找不著孩子們的父親,最低限度還餓不死她們母子。

他們這樣一路就垃圾桶找著下來,看到食物就拿,結果有個老人站在山坡邊迎著曦日打太極拳,他帶著的早餐放路旁的石凳上,弟弟不明究理,也拿起來打開就吃,弟弟他媽來不及阻止,覷著那人背向著她們在做運動,她乾脆不出聲,拖著弟弟趕快走開。

惠芳心裡想著這是偷,但又如何?她們沒得吃,活該餓死嗎?即使是偷,那就偷吧!她沒講她的小孩,她心想這是都市生存法則。如此這般她們母子也就吃飽早餐。

一早下得山來,她們母子又復在街頭踟躕。惠芳盤算著,淪落至此,一旦扯下臉皮來,沒有什麼不好幹; 她留意街頭的動態,她早就注意到伸手討錢的乞丐,覺著像她這種情形,一個流落到香港的女人帶著三個幼小的孩子,既不能去找事打工,本身更受著孩子牽絆動彈不得,何不試試乞討呢?這樣子至少可以維持到一日三餐。

天無絕人之路,路是人走出來,她總得領著孩子們活下去。她想只有能混到口飯吃,領著孩子拋頭露面沒甚不好?何況這裡又是境外的殖民地,鬼知道她們母子是哪個?有什麼是不能幹的?

於是她們母子學著人家,找個路口的空檔席地一坐。她們母子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留意著每一個走過的人,人們縱非行色匆匆,可也沒人搭理她們;一個小學生低著頭急速走,再一個主婦也拖著孩子過去,雖然她們打量這四個或蹲或坐在街邊的母子,路過上工的男人更是看都沒看她們一眼。

唐李惠芳先還放不開身段,不說開不了口來乞討,根本上她們呆在路邊靦腆的模樣就讓人看不出他們母子是在乞討。她不開口,路人自是不會明白她們一家人蹲在路邊是幹什麼?她意識到得有所表示,雖不能強討惡要,但也得做出乞求的姿勢來。她雖無從做出一見人就伸出手乞討的姿勢,但至少得備道具來表明她們蹲在地上是在乞討救助,她們是在行 乞,她們也是乞丐。

惠芳反省她的心態,而且她也体察到地點也不對,她得挑選適合行乞的場所,她找來「行乞」的地段雖是街道,可是是冷落巷道,是行人較稀少的地段。她還拉不下臉,依然有著存心要避開人以及人們目光,那種帶刺的注目。

不,這不是辦法,一定得到人們穿流的路口,過路人多才有人會丟錢下來,總之,人多才有可能扔錢給她,否則半天才偶而路過一兩過路人,要矇上肯扔零錢的可能性也難。

於是她又領著孩子遷移到前面人潮川流路段,還學著她們見過的乞丐的辦法找出個潄口柸擺在腳前面,先前的不好意思,扔諸腦後,她們現在是全心全意等著過路人施捨,也巴望著別人施捨,要不午餐怎麼辦,還要繼續去翻扒垃圾桶嗎?

行人多了,情況果然不同,潄口柸放出來沒多久,果然就有人朝裡面扔進去一個銅子。那人是個男人,他走過後,惠芳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路的轉角;他的腳歩一張一閤,不知是那家的伙計。面前的路人來來去去,她低垂著頭,可一直在留意,留意潄口柸以及路人的腳,她察覺人的腳步聲竟有輕有重,皮鞋打上鞋釘走在水門汀的路道上,特別明顯。一靠近時,她就聽著響聲,有時竟非常清亮,硬底皮鞋踏過去就有質量感,膠鞋不會,女人的高跟鞋鞋跟著地時更響亮。多半腳步焦急,急著往前趕去,這些香港人都是急匆匆的趕上趕下。當然,有時也夾雜好整以睱的腳步,那多半是老人,尤其包小腳的老婦人根不走不快,都是挪著行進。

過路的人時而成群,時而中斷,成群時腳步與響聲嘈雜,男男女女穿插著。過一陣,惠芳已聽遍了過道上一切的聲音,她不再垂頭自慚,她開始抬起頭來觀察行人,而且也漸漸不在意路過人與車潮,能引誘她的只銅腳掉入潄口柸的金屬撞擊聲響。三個孩子大女孩小渝比母親還注意潄口柸,一心在盤算有多少量,其他兩個還小不會去注意這些,當然也不會知道母親帶著他們蹲馬路的打算,他們的注竟力早己從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與車轉開,他們瞪著骨碌碌的圓眼睛注視著身後鄰近店舖陳設在店門外或櫥窗裡的那些引人發饞的香噴噴底各式榚點麵包。

從他們前面經過的人們看到一個女人帶著三個漂亮的孩子。 孩子們的母親依然風姿綽約,沒有被生活和時間的侵蝕徹底壓垮。 結果,路人給他們的硬幣比面前的跛腳乞丐、半盲老婦或得小兒麻痺的孩子還要多。 看來,一個帶著三個等待食物的孩子陷入困境的母親更容易贏得路人的同情和慷慨。 慧芳腳邊的漱口杯很快就積攢了不少一毛錢,甚至還有三張鈔票。

她要小渝把潄口柸裡錢都收過來,繼續保持空柸狀態 小渝從柸內把錢收攏來都交給媽媽。惠芳把乞來得的這點錢緊緊攥住,承受這許多苦難,挨也挨不完的掙扎期冀,就一路落難過來的她,眼前更是山窮水盡的慘況,這樣子得來的一點錢可算是不幸已極裡來的一點撫恤。。

惠芳見錢眼開,喜不自勝,一把把零錢全收入懷中。她是飽受貧困一籌莫展的人,帶著三個稚齡幼子,飢餒交迫滋味只有她最懂。此刻好不容易重又得見到錢幣蹤影,她得趕緊把錢藏好起來,萬不能讓路旁的癟三見著生覬覦之心。

惠芳初試乞討的啼聲,發見這樣討生活還不難,既然可以搞到錢,她心思頓時浮動,胃口也大了起來。她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為著錢沒有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問題,盤算著何不往人頭流動最多的地方去蹲位乞討。一起意,她立即著手帶著小孩往天星碼頭那頭人頭鑽動的碼頭前面去找陣地。那兒一天至晚都人潮洶湧,可是乞討的人並不比九龍街頭多,許是有渡頭警士監管?惠芳這樣想,但她決心過去一試,她抱著打了就跑,能待就待,若被趕,不能待,再回原地。

天星碼頭外圍乞討的人沒少過,惠芳甚至看到還有一老外也在人叢中討錢,那老外手上還拿著張紙板,紙板上用英文寫著他飢餓的字樣。惠芳見了,又來個有樣學樣,現在身上攥了些零錢,有了這點錢,她何不也來投資一點生財,好擴大營業。她去到雜貨店賣來紙筆,蹲在路邊用大字寫上幾個字:

「母子流落香江,盤纏用罄,無以維生,祈求過路仁人君子,憐恤稚雛,善心施捨,自當銘感五內。」

然後,厚著臉皮找準地點,找淮地點,她已駕輕就熟,她把自己裝模作樣地懷抱小霞端坐好,旁邊要小渝弟弟兩個小姐弟正襟坐,果然架勢一擺開,很能打動行色匆匆的各過登輪渡過路人,只一會兒功夫,惠芳已收到不少零錢。

孩子是她的累贅,此刻卻是她用來博取人們善心發揮同情的利器,幸得她有這三個子女,路人眼見她們委實可憐才慷慨解囊。

有了乞討來來錢,中午,她為孩子各個買了個大麵包解饞,她想她們再也不用去翻垃圾箱找人家扔棄的剩餘了。

她們母子就地蹲著狼吞虎嚥地啃麵包,惠芳已不在乎川流而過路人是如何看待她們母子。她不在乎,可不想有個男人走過去,又走回來瞄著她和孩子們瞧,那人幹什麼?惠芳瞧那人還蠻体面的,怕是幹公務的人,搞不好要來取締她。她也打量對方,那人看她回望他,竟露出一付想認人又不確定模樣。這人怎會認得她嗎?她覺著奇怪,是什麼人?她直直對著那人望去。

「唉呀!」惠芳差點失聲叫出來,果然是認識的人啊!還是當年的熟人。

那人看她表情,好像也得到證實,開口問她:

「你是李惠芳嗎?」

「是呀,」惠芳這時也想起他名字。

「你是陳定吾?」

她怎麼也想不到竟會在香港街頭行乞時碰著當年唐餘堯的同事。

「是呀!」那人點頭:「你怎會淪落到這邊街頭?」

他也是一付難以置信的表情。

「唉!」惠芳不由嘆口氣,他鄉遇故人真箇一言難盡。

「我帶著孩子從上海一路逃亡下來,偷渡過邊界後,身上盤纏也用完了,三個孩子總不能不吃飯呀!走頭無路,要活下去,逼得我們母女不得不拋頭露面在街頭來乞討維生。」

流落出來這麼久了,好不容易他鄉遇故交。陳定吾是唐李惠芳丈夫唐餘堯老朋友同事,她們家常年老客人,她沒什麼好忌諱的,她恨不能一股腦兒把一路辛酸全吐露出來。但是路旁人來人往,不方便多說,惠芳只能簡略地把近況述說出來。

「哎喲!真是不容易。」陳定吾跟著感嘆:

「你一個人這樣長途跋涉逃難下來,還拖著抱著三個小孩子,太不容易了!」

他猶豫地停頓一下問她:

「你到港後怎不去投奔你先生呢?他現在可大發了,你不曉得嗎?」

「我怎曉得,淪陷後,音訊全無。我是為著他才帶者小孩 一路挨一路下來的,來到此地,找著原址,才曉得他已搬走,當初留給我的住址成了廢紙,他早不知去哪了?使得我們母子一籌莫展淪落成這個地步。」

她數落著不勝唏噓。

「哎呀!他怎能這樣不負責任!怎留下舊地址就不管了,使你們母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苦難,淪落到這付模樣。」

「也不能怪他,他怎能預知我們會逃難出來投奔?」惠芳幫唐餘堯辯解。

「怎麼?他怎會連這些都不料及,夫妻分離,難道就全不設想,全不打探你們的情況嗎?他太不體恤了,也太沒心了。最低程度,他也應關照房東他搬去哪兒?」

「他現在在哪?」惠芬急著套問,她可不想儘耗著聽他數落她丈夫的不是。

在惠芳的要求下,陳定吾當即給了惠芳唐餘堯的現在公司行號的地址。他表示在眼前的情況下,他不好給惠芳唐餘堯的住家地址,同時他也不方便帶著惠芳去唐的公司。但是他留下他目己的住址和電話碼,允諾倘若惠芳需要幫助,可找他,他會看情形來幫忙她。

分手時,陳又掏出一些現金要惠芳收下,惠芳不肯接受。陳只得改口說這點錢是身上全部現金借給她暫時週濟的,等以後她情況改善時來再還他。同時他又強調這麼一點錢只不過表示是他做伯伯的拿來照顧三個姪子的意思,惠芳沒什麼好推辭的。聽他這樣說明,惠芳不再推拒,她說:

「好吧,既然如此,唐餘堯的子女就謝謝伯伯的接濟。」

她表示錢或幫助都在其次,她眼前只是要先找到孩子們父親,見了他的面才好再說明白。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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