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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31 19:15:03瀏覽1115|回應0|推薦4 | |
Ⅵ
那晚之後,後來再度接觸的印象此刻回想起來有些糢糊凋零。印象有些錯置混亂,彷彿前後顛倒似的。感覺上十五年彷如轉眼之間。但是時間一輪輪地流轉而過,深刻的記憶過了十五年,就不如平漠淡薄的生活事項那樣清晰有序。 到了翟濟深這個年紀,一般的印象十五年前的事確不能算得上什麼。只有細細梳理不會記不清,這樣的心身刻痕只要刻意追索,應清晰不過的。帶給他那樣生鮮的悸動與喜悅,過後又那麼讓他焦燥難以忍耐,怎會不生動地存留在意識裡? 他苦思之下,相信不純然是印象褪落得糢糊不清,而很可能是潛意識裡不願經常觸踏,有意無意地不讓那一類的疙瘩擴充。似乎像潛在地讓失望或失意隱遁淺埋。可是他不以為可接受這樣牽強的歸納,他清楚自己從未覺察心 內曾有過諸如此類地自我覺察。然而老不能清楚地併湊起,不由不接受很可能由於一度地傷心失意,以致情緒上有所迴避,或者意念阻絕,以到意識上刻意閃縮。 當然他只是像所有一時憶不及的事情物件一樣,記憶体漸不過全,想不起來不足為奇。但他不覺得全然如此,意念印象飄浮於眼前,他以只要立意一追憶想,過去刻意不去記住底點點滴滴應會逐漸緩慢地陸續復蘇過來。然後忽然間彷彿無所變貌地又呈現在面前。 翟濟深不自覺地搖首,不明白竟然不自主地非要鑽進去思索那些流喪糢糊的過往。都不過是些混淆或勿略的記憶,平日不曾覺著不有需要使之明晰地呈現於腦海。是罪的心理才逼迫他要追索併湊過往的情事。想來也算不了什麼,只是片刻之猶預,他無從認為是出於當時的失意才導致記憶排列失序。 實際上那椿韻事,在事過境遷之後,心情彌平後,他就不再以為是多嚴重的失望與傷害,種種生活上的遭逢與際遇,讓他逐漸處之淡然。可他心深處水不得不承認,那短暫的繾綣一直是他經驗過最為美好的時刻,甚至可說是最珍貴的記憶。 十五年來,歷經多少改變,心胸、在意或著意的方向已不全一樣。當然成就感也會讓記憶刻意忽略一些曾特別在意的過去。 從周佳妤那兒,他自覺地覺著得到的已夠多了。翟濟深以為自己一直能包容她以及整個事件,即使最頹喪時刻仍很願意從她的立場設身處地為她設想。當其時雖不瞭解究竟什麼緣故,使她立即避開他,然而就他本身而言:他能挺得住,已歷經生活上種種事故,不再會有無以承受的難過,已不會像當初青春時期,那樣地難以復甦。 更且由於周佳妤年紀小,一個成年人更能体恤荳蔻年華的少女,更願意為幼弱稚敏的心靈著想(、)開釋以及体諒。那段期間他曾不斷考慮自己的狀況和本身婚姻的磨礪,種種困頓雖致使他寄情於甫展開外遇。讓他以之為潦敝教師生涯的最大慰藉,覓尋與全部身心灌注的標的,對青春渴慕意與欲之寄托。 他向來巴望貼近這樣一位稚麗嬈美的安琪兒,但他尚不至於目迷神眩。他的處境與情況不會使為人師表的男人蒙住眼如初經情愛的稚子,他不可能不正視現實與環境。他不得不以寬恕体恤來承受變異或淪喪,他必然得用站開來態勢,用較易包容腹納的心胸來看待驟然中斷這段情孽。 那時候的翟濟深心底裡有時也會隱約認同外面認定的觀點,覺著羞慚甚至於愧疚。以一身為為人師表者,竟利用身份佔了少女學生便宜。然而他又即刻尋著立足點,認為事情並需這樣子的貼標籤,他可自認從沒讓這類猥褻的心態與行為浮上意識。他向來不踰矩,道德意識一直侷限著不曾干犯社會明示的規範。他不覺得卑鄙低下,就事實論,他甚至內在辯駁,以為他和周佳妤之間是對等的交往,他不認為這種過程是利用成人的身份和地位來引誘無知識和判斷力的少女。 他的自我維護,讓自己無從加重道德上的辨難,幾乎從不曾以這樣的觀點來看待這件事。便利與自我中心,很自然他太容易勸服自己,從沒讓歉疚或犯錯感生成於良心上。更且使之執拗地相信 ── 為自己的追尋幸福甚至愉悅的過程乃是個人生 命之必然行誼。在個人心靈上 ── 且不去考量道德上的評價 ── 是頂正當且合宜的行事。他不可能讓世俗觀點或批判影響他已經做過或者正進行的行為和想法,就這一點而論:他不能不廽避自己原來是相當機會或權宜主義的實行者,一定會權宜地襲用最方便自己行事的念頭和 想法。 睽違過去的韻事,而且事過境遷已那麼久遠了,現在當然不再會有任何情意綜留存。人與事在在都無比擬當年,留存的忤憾已讓時光逐漸消磨掉,留縈不去的思緒或想念若不是這回偶然的邂逅,幾乎漸已忘懷得會去追究。同時周佳妤也已是個成年婦人了,他自 己更是自覺上了年紀。什麼樣的道德或倫理上的干犯或考量似乎都失去原先的斟酌及羈絆。 如果說翟濟深,當時是不由自主地迷戀上那十五歲美國來的華裔少女,當其時他可不接受這樣的論點。可是到了如今,翟濟深可用更寬容客觀的態度來看待當初那段韻事。他想那時他不僅是她課堂上的教師,而且背後更有妻室。這樣的一位備經事故的成年人,辯稱並非由於主動而是讓事態漫延發展至發生關係的地步。他如今可覺得不得不同意怎麼也不可能解釋得通,除了留下可笑的口實。 再來盱衡當初的情況,翟濟深現在可非得承認他當時的行為當然是無可訾議底不道德,不僅背叛家室,犯了告訴乃論的通姦罪。尤其對方只是個未成年的十五歲少女,更是惹上法律上要公訴誘姦未成年人的重罪行。而且他可清楚事情若發生在周佳妤的國度裡更是嚴重,按照美國的法律可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強姦罪嘛?他沒因此惹上麻煩,可算得上是僥倖,雖然只是他們兩人間短暫的幾日間發生 的事件。但如惹被有心 人盯梢上作文章,搞不好當時就得身敗名裂。 更有進者,周佳妤未婚懷孕,小小年紀就成了未婚媽媽,雖不能說是貼上一生來償還一時失足。過了十五年,翟濟深才意識到自己是罪魁禍首。但他並無所感,他考量如若打從早些年的時候,是他造成一個女孩子的失足,他會背負罪孽感在他良心上嗎?他覺得不會,他太清楚自己的想法多麼遷就現實,事實的關注才會左右自己作為的意向。他沒有什麼好悔悟及慚愆。人生就是如此,他不能超越他自己能力所能負,他甚至感覺不到不對,他得對不住 ,他是如此渺小,宇宙中一粒什麼也影響的過客,所有的犯下的對與錯,在掙扎求存和自保的範疇下都會被包容消弭於無形。 他所考量的大致還是現實的考量,現在他可算得上見多識廣,看過許計多多的人起落淹沒升騰,自己應是幸運的少數一群,那種算是精英的一束。與周佳妤過節,如若常成事端,是會毀了他的前程,他見過多少以為沒事的事情,最後都套上麻煩。這個社會裡盡多管閒事,找麻煩的人。雖說當時已風氣大變,但在中學裡面跟學生扯上麻煩,在那時代的社會上可仍備受矚目,像他這種苟且之事扯出來可也算是大條。雖然當事人本身不可能會捅出來,再者也沒有仇人存心找碴,照講也沒那麼容易曝光。 當時的教育界傾軋得厲害,他又一向我行我素,同事間夙有人看他不順眼,但他沒有因此被扯上麻煩,如果被人盯上扯開來不能不說就把他打下來。那時他們學校的訓導主任,就因與女學生發生瓜葛,被學生家長告發,不但退職,還差點進了監獄,情節跟他這椿事可鳥相上下。 翟濟深想著以現在的視野回顧,才免不了要重新檢視他那時間的心態。如不單內面反省:只就他一向處世的觀感來設想,他覺得自己應世的考量也都是隨事態作適應的調配,也不曾特定的道德界限。他自認是顧惜旁人的人,但立身處世從不曾有僵持的原則,他雖不同意自己是機會主義者,但事實上總是盡可能的趨吉避兇,盡量朝於自己有利的方向跋踄。 這個事件他還是不以為自己做錯什麼?他審視應付事務的著眼點向來都是從本身方便的立場看待事件。當時的環境與情勢下,他必然會謹慎地設法避人耳目,雖然在情緒激蕩下,偶有越規之舉,但整個為人都還是極謹慎不越矩。畢竟在教育界任職可不比在外面做事,顧忌與小心是必須的。 雖說是人性之常讓他沈溺於周佳妤澀嫩又冶豔的豐姿容貌,然他可從來都會 用種既無罪咎感又似狡辯底自我辯白的說詞來為自己行止作辯護;他不以為他耽逸於色欲競逐之中。他認為他那樣地喜愛她乃是出於對美的無可抑制地仰慕,他是一心追求美的藝術家,他認定人對美的追求終其生是無休無止,而且無有別種價值可比擬內啟省覺。 但他終究省覺他一向無從認清自己,曾經歷多少次的失足,多得數不清的誤判,一生中錯失過許許多多機會,損失了多少錢財,一再讓自己評斷誤導。翟濟深以為他這生最後遇見林瑞枝,算是他生命裡最大的幸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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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