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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20 02:40:09瀏覽1385|回應1|推薦4 | |
在黑暗中摸索過去,似乎已不在原來的位置了,我摸不著他,不清楚他何以會跑開,似乎黑暗有助於他的移動,漆黑中我睜大眼睛四處尋望,我向前向後又向左右搜索,怵然心驚,他到那兒去了?還是我剛才移動時並未放回原來位置。腳下觸到一團柔軟的物體,差點將我絆倒,我用腳尖去試觸,似乎是他了,我蹲下伸手去摸觸,是他的臉龐,食指竟然伸到他嘴?,手指在那?頭攪了一圈,牙齒撐差堅硬。沒錯,趕緊縮回來,真是的,嘴巴都不會閉上。
我把他的形狀摸出來,然後再抓住他的手膀,已經僵硬。真快啊!已經弄不彎了,我只得再度背對著他蹲著,捉住他的衣襟,試圖使勁把他翻搬到我背膊之上。理智一再催促我儘快處理掉,現在已不計後果,一眛地蠻幹,此刻一丁點惶懼都沒有了。 他扒在我背上僵硬而滑動有如在河床邊上的大石頭,頭部垂在我右肩上,我還是厭惡一個?面血液已停頓的頭顱,但我不得不挾緊他,不能讓他碰到或刮到任何物件。這樣的一顆大石頭,我背不住的,可是我不能半拖半背地拖出屋子。絕對不能留下痕跡,一定要非常謹慎地把他弄出去,然而我的氣力不足以勝任,我握不牢他,夜間又特別容易疲累,我已感到酸累疲勞了,可是我仍能堅持仔細地背扶住他,縱然是一顆滾動而沉重的大圓石,我終歸背負住他一步拖一步地跨向前去。困苦無奈,我向著無盡的黑暗與罪惡前進。 穿過小房間,在過道中審慎地避免碰撞,吃力地掙扎向前。還好四週的貨品及貯物架所伸展出的高度及廣延,已被我日以繼夜地挨磨廝混得滾熟了,只要注意他佔住我背上的體積,還不至於東碰西觸。他是如此地沉重,我不覺得我背住的是一個陌生的屍體,也不覺得是一個不相干的物體,他緊緊地壓著我,我們像是擁抱著同樣的目標,探觸跋涉一體的未來,我的命運與之絲絲相扣,同樣在渺茫迤邐?懵然而行。縱然在生命的旅程上,他已經是一個失敗者了,然而這仍然是沒有什麼大的差異,至多不過一簇鼻息上的差異,只不過像陣微風拂過,時間的洪流?我們是什麼也碰觸不到的,對我而言只要活著下去,得到與否是不算回事的。今夜雖然是我背負他,可是我又何嘗知曉我為的是什麼呢?向前的日子不會多的,今天的努力,並不可意謂明日的延續,未來是不可測的,如此依靠自己短視因循的判斷,而且必然的為著以為可見的明日作如許的奮鬥頑抗,真能確信會有相值的報酬來到手上麼?事實上,失望更會多於期望,整個的進行只是一個籠統錯誤的概念統領與推動著,相信真正所求也不過平常過活的安寧,能期待更多嗎?期待永遠只是期待罷了。 我的災難,我正一步拖過一步地把他丟出門去,這個頑固的念頭統制著我掙扎向前。然而沉重的壓力下,己經變得糢糊而不知所為何來。門口就要到了,小心而蹣跚地摸索著,我一定要支撐到門口,我要不顧一切背附著他出去,直接地把他丟在門外。真想倒下來什麼也不做,我太累了,就讓事態隨著本意發展吧。我扶在貨物架上喘氣,疲憊不堪,氣力己使盡,生命彷彿也已油乾燈枯。同時又感到汗濕衣裳,希望不要濕透了他,我不能再加上一個證據,讓偵警來捉摸了。為什麼我會這麼地疲累呢?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屍體本身並不是重得令我負擔不起,只是我自己心身疲乏,長久以來的倦怠,日以繼夜不為什麼地等待時間與日子消逝地怠累,已經磨盡我心身的活力,我的血液已沉滯,心臟已不勝負荷。伸出一隻手扶緊在門閂上,我吃力地蹲下來卸下他,可是我已力不能勝。他筆直地滾落下來,沉重的落地聲,在屋內擊出夜的空洞迴響,我無能為力。身體已為汗水浸透、當然也一定感染到他的衣裳上,但這也是沒法子的。我太倦了,真想就此長眠下來,就此倒下,不再關注,不理他這個屍體,也不管每日瑣碎的生意,把事情遠遠地拋開。靠在門柱上過了一會,突然聽到一聲單調的聲音在寂靜中響了一下,像是嚼食口香糖在口腔中“嗒”地一聲響。過了一會又“搭”地一響,外面有人嗎?從窗口望出去,看不見外面有任何人影佇立或者經過。我打開門微微推開門扉,從門縫?望出去,想看好情況把他弄出去。此刻正是好時機,不但附近毫無人跡,也聽不到遠處的汽機車聲。但是那只小野狗仍然緊盯住我的房門瞅著,怪了,同時又是“嗒”地一聲響,到底是誰啊!回頭看看地上的屍體,難道是這個死人作出來的聲音嗎?不可能。奇怪,那小野狗為什麼一直蹲在我家門口望著,關它啥事體?難道是他的忠狗嗎?他活時飼養的畜生?同時我確實摸不清那股怪聲音的來源,到底誰在嚼口香糖,吹泡泡,還是別的聲音,不過確實像是嚼口香糖的聲音,然而外面明明沒有人。 不能一直耗在這裡,這狗不趕開是不行的,於是我推開門出去,這只狗望著我還是不走開,我用腳作勢要踢它,它才意與闌珊地走開,可是只走到隔壁的屋檐下,然後就站在那兒對著我的方向,用一付似可憐又似鄙夷的眼神守候著我。 我趕快進屋,半開著門往外瞧,確定不會有人走過來,小狗靜靜地候在隔壁,其他依舊一無異狀,那股像嚼口香糖的怪聲也沒有了。整條街上都是暗淡而寥寂的,我打起精神重新搬起屍體,再度蹲下使勁把他抬起來,這傢夥現在變得益發的重了,我一手挾頸項,一手抱住腰肢,背向著門口,用他的腳作前導,吃力地抬著,一步一步地倒退著出去,竟然重得抬不動,不明白只一會功夫怎會重了這麼許多,根本舉不動,用整個身體貼緊硬頂著。難道是剛才搬出來時太用勁,現在已脫力了。 “嗒”那聲音又來了,真煩人,到底從哪邊發出來的。不管它了,我加緊這最後的衝刺。驀然,一摩托車亮著燈從我眼角餘光下駛過,竟然全無聲音,我吃了一驚,趕緊停住不動,僵住好一會。覺得剛才路過的人應該不可能從半掩的門?看出動靜,況且他騎著車子只會往前看,注意不到旁邊的人與事。更何況屋內又是漆黑一片。許久,才確定並無其他的人再來,除了那股聲音。 屍體被我挾出來,野狗仍在那邊屋檐下盯住我,默默地看著我這邊的行止,不吠也不動。氣氛很肅穆,挾住屍體掉過頭來弄成朝著馬路的方向放下。然後趕緊溜進屋去,看來並無不妥之處,終於松了一口氣。外邊仍然寂靜無人,不知時間還有多久,那股搭搭之聲鳴得更急促了。我感到還是不妥,應該擺在路隔壁旁人家門口才對。一不作二不休,想也不想,我又推門出去,準備一股作氣把屍體挾起往隔壁人家門口擺下。 那條野狗好似知我的意圖似的,開始對著我汪汪亂吠起來。安靜的長夜被吵得分外擾人,可惡,又不是它的家門口吼個什麼勁,我挾住屍體前進不得。狗聲嘈鬧,弄得心慌意亂。他的劇吠之下,又不知從那個角落引來另一隻大黃狗,那只大黃狗夾著尾巴竟然跑到我身旁對著死人嗅來嗅去,不知打什麼主意。這時四週也呼應響起了一片狗吠聲,遠遠近近屋子?的,院落?的都應和著呼嘯成一團,到處都是汪汪之聲,喧囂混亂。同時又聽到狗主人們在屋裡頭斥罵他們自家或者是隔壁家的狗。 這一陣突來的叫囂,不僅吵醒了人們的清夢,也猛然喚醒了晨曦日色,一抹旭彩微映在天宇,經悄地帶走黑夜的幽邈蔽翳,黎明已來臨。忽然間人們也都出來了,街那頭清道夫一手握著掃把一手提著畚踽踽地從巷子?繞出來,對街又是趕早的小販,起早上公園的退休公務員,還有緣?而下背著一包獵獲物的最後的小偷,一窩蜂大家都跑出來了。情況不妙,不容我多所考慮,趕緊挾住屍體轉身往自家跑回去,那兩條死狗竟然跟著追來,我立即加快腳步往門?面衝進去,在關上門之前,彷彿覺得自己的褲腳管都被它們咬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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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