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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20 02:20:16瀏覽1176|回應0|推薦3 | |
法警室的工作人員拿出一疊申請單據讓我們填寫簽字,母親要我去處理。那裏面有犯案現場解封申請書、遺體發還申請書,現場證物清點及認領申請單……等等名目各各不同的申請單。我一面讓母親舅母看清文件的內容,一面填寫名籍日期等文字,但是其中最主要的是要簽字驗屍同意書,我覺得小舅的遭遇己太慘了,死後還要開腸破肚地讓人檢驗,何況兇手又已就擒,案情業已明白,實在沒有再驗屍的必要。問母親舅母的意思,母親也覺得不要讓小舅已損害的遺體再受刀斧之災。
我把我們的意思跟法警講,法警吞吞吐吐的說了一些話,意思是我們一定得同意,因為這是刑事案件,如果我們堅持不簽字,他們只好向檢查官報告,但相信可由不得我們的意思,含含糊糊地好像讓我們先考慮清楚,下午再來簽字也可以。大家聽了一時拿不定主意,母親認為應該先問父親的意思再決定。 大家站在法警室門外討論時,另外一個年青的法警過來跟我說:“戚小姐,你們如不同意驗屍,可以先去殮房查看遺體。”母親問他殮房在那兒。 “就在殯儀館,去到殯儀館,就說你們是廖國興的親戚,他們就會讓你們看的。” 母親謝謝他的指引又問他那兒方便打長途電話,他很熱心地帶我們去總機房,並且請求總機小姐讓我們打一通長途電話。總機小姐白了大家一眼斥責道:“被害人家屬也不能借用法院公家電話打長途電話啊!”口氣雖不友善。但還是讓母親打了。 乘母親還在撥電話時,年青的法警禮貌地向我和舅母告辭:“不幸發生這事,也是沒辦法的。我叫陳朝水,能幫忙的地方,請不用客氣來法警室找我好了。” 舅母一再向他道謝。我站在旁邊沒有答腔。頭一回被旁人稱呼戚小姐,覺得怪怪的。蘭心一付不以為然的瞧著我,她意會到那兒去了,又不是我去請求他的。 母親打完電話後,轉述父親的意見,父親也是認為兇殺案檢警機構一定要驗屍,將來開庭審訊時檢辯雙方都得用來作辯論的證據。雖然我仍然覺得於心不忍,可是刑法上是這樣要求的,非得照做不可。於是我們不再耽擱立即轉回去簽同意書。簽同意書的時候,原來的法警還說不論我們同不同意,法院都會解剖驗屍的。並且說剛接到通知,驗屍的法醫晚上會從台北下來,明天一早解剖後應該就可以發還遺體,讓我們明天再去殯儀館。 陳朝水看到我們又出來建議,問我們需不需要到看守所見兇手,我對母親說:“去吧!為什麼不弄清楚殺死小舅的是怎樣的人?”我感到確實有必要看清楚這個惡人是什麼樣的窮兇極惡,但蘭心不願意去,也許醜惡的兇手使她害怕,還是憂懼謹慎使得她不敢去到那種殘忍的場合,她一直怯生生地站在母親後面,她願意一個人先回旅社去看顧表弟妹,其他的人就由陳朝水安排去到法院隔壁的看守所。 看守所其實也蠻簡陋,沒有以為的那樣森嚴可怖。總共大約只有三、四間牢房。向著走廊的面的分隔就是在電影中看慣的或小說裏描寫的鐵柵欄,每間號房裏粗略窺去,估約或站或蹲著三、四或五、六人,都穿著黑藍色的犯人衣褲,每個犯人都骨碌碌地都往走在走廊上的我們覷望,可也不像電影裏面兇巴巴地瞪視,看來與常人無異,只是圈在小隔間內顯得擁擠與無所事事吧!管理員朝第一間牢房叫名字:“戴炳逵。” 裏面蹲著一個矮壯的人應聲回答,站起來貼在鐵欄邊面對著欄外我們大家,臉上呈現一臉橫肉。我心頭嘀咕小舅怎麼會交這個樣子的朋友。 “嫌犯就是他。”獄警朝我們點首後就站到旁邊去了。大家沒料到就是這麼直接了當的會面。 戴炳逵直著眼瞪著我們看,一付看我們要怎麼辦的神態。其他的犯人也聚攏在各自的鐵檻邊看著我們。大家一時沒料到是這種局面,有些手足無措,不知作何反應。我覺得不能示弱。就直接了當地問他:“你為什麼要那麼殘忍底殺害廖國興?” 他不直接回話,反來問我:“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親妹妹,”母親代我回答,接著斥責這兇手:“為了他那一點辛苦的積蓄,就把人給殺了,有良心沒有,我們難道不應問下為什麼?” “唉!”他嘆口氣:“事情不是像你們講的那樣,你們看我現在被關在牢裏,什麼都沒得了,老婆小孩誰管她們。” “你自己做這樣惡的事,何嘗顧到她們,”我反駁:“別人可是無辜受害呀!”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人世間的事不是那麼一是一,二是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不是到了絕境不會去做的。我何嘗不後悔。” “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這麼做難道不想想家裏人,她們要擔代多少苦處。”舅母加上一句。 “這位大嫂,都是沒辦法的事啊。說什麼都來不及了,都是‘賭’這個字害了我,現在就要家破人亡了,廖國興我對不起他,可是我也不就完了。” 他在牢內辯白,母親忍不住眼淚又流起來了。已經看清這個兇手的面目,沒有需要與他理論,也沒有什麼好待的。我們本來也只是要看一眼而已,於是向獄警示意,我連忙扶著母親與大夥一起離開。 舅母跟母親說兇手聽來還是有悔意。他有悔意嗎?不覺得,我根本懷疑他講話的誠意。 出了獄房,一行人緊接著轉去殯儀館,殯儀館的人告知我們正在驗屍,隨即把我們被指引去驗屍室。 驗屍並不像想像那樣仔仔細細的化驗檢查,法醫好像根本沒花多少時間就處理完畢。解剖房的管理員走出來通知守候在外的我們時,大家心理頭都還沒準備,突然就得進去看小舅被解剖過的屍體,對我們大家尤其是母親都是極大的衝擊,舅母表示她恐怕受不了,不準備進去。就只讓天成跟他弟弟天佑兄弟倆進去查看。我跟妹妹也勸導母親甭進去,恐怕她受不了即將呈現的場景,但是母親還是要進去看一眼她二哥被糟蹋成什麼樣子。 一進去就見到小舅的屍體平放在前端裝有自來水龍頭的白磁磚平臺漕上,赤裸裸地全無遮蓋讓人一覽無遺。整個右半部頭顱都凹陷下去,可見兇手用力之猛狠及惡毒,屍體呈悽慘的青白色,未塌陷的半邊臉容貌還是依稀生前模樣。整個房間漂浮著遺體解剖開來的臭味,裏面的人都帶有口罩,沒有口罩的我們則十足地浸泡在中人預嘔的惡臭裏。劃開的肚皮只是粗略地收拾,完全沒有因家屬來到而作任何整飾;泛白的肚腸及胕臟一團勉強塞回去,但又沒塞完全,大部份仍留在身體外頭,我注意到頭部及胸膛也是割開過,但己經縫合回去了。母親睜大眼睛地盯著看,我擔憂她受不住,要讓妹妹扶她出去。但她不肯,而且忍不住地跟管理員抗議: “他的腸胃你們總應該放回原處啊!不能就這個樣子!” 管理員回答說他們會擺回原狀,說著竟然要動手塞回去,還好另一位在場的人員制止他,跟我們說等一會他們會完全復原,要我們安心。 我扶著母親與蘭心出來,蘭心出來勉力扶在墻邊在克制自己的噁心,還是極力抵抗胸中反胃與嘔吐的衝動,覺得事先是不應讓她也進去觀看,畢竟她只不過十六歲尚不十分知人事的女孩兒。對於文靜秀氣的她這種殘忍粗暴的情狀,實是不能承受的恐怖。廖天成與廖天佑倒是若無其事底一直耗在裏邊,他們似乎要弄清每一個細節。 最後,蘭心終究還是在陰溝邊嘔吐起來,母親在旁一邊安慰一邊舒撫著她。 天成他們出來後,在邊上跟我悄悄地說:裏面的工作人員,待我們母女離開後,根本不避緯他們兄弟,就直接把大腸等內臟直接推放回去。我原就覺得他們會這樣做,可是也覺得事情就是這麼回事,沒有什麼好爭執的。也許裏面工作人員可能處理慣了,失去對遺體的感受。看在我們家屬眼裏會覺得太不當回事,毫不尊惜。然而我們又能怎麼辦呢?我暗示他們兄弟倆不要聲張,免得陡令母親們難過。他們倆也點頭稱是。 瘞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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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