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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為著等候死的到來 1
2006/01/18 06:43:42瀏覽4193|回應0|推薦11



在小餐廳吃飽菜飯付不出錢,最後被人打了出來,並不在乎他們怎麼處置我,把我逼到廚房幫忙清洗鍋碗瓢盆或是強迫洗刷爐灶油膩抵賬也好,但他們不此之圖,其實我也不可能好好幫他們做得下來,反而笨手笨腳做不來好事,多半可能碰損撞壞了一些碗盤,即使清潔洗濯等工作也作不來。與其如此何不若捉將警察局裡去,似更能出清他們的氣惱。然而對我而言,關到警察局的拘留所也蠻好的,有吃有喝又有避風雨的躺臥處所。但在在都是想像中的情節,其實我什麼事也沒幹。什麼小惡小壞也沒做,不想幹也不願意去做。沒有必要嗎?不到絕境嗎?我都不管,都不牽掛。

對於幹活討生活,己不再牽心,不覺得有何勉強底必要。甚麼也不想做,甚至動也不想動一下。像閒散的人所說的:「寧願躺在路邊曬太陽。」其實太陽也不需要,我何需曬什麼太陽,沒有太陽還舒服些,陰涼得多。如果想吃點好的,可以到大飯店去,乘人家辦喜事 ── 我是說辦結婚的喜事,兩家人各有不同的親友,大喇喇地選張大圓桌一坐,大魚大肉上桌後,跟著同桌客人大喝大嚼,誰也搞不清你是男方女方那一邊的客人。賓客不清楚,兩邊主人也一樣弄不清。宴席完畢,還可打包帶者走。但我的一身已髒敗發惡臭,行頭也過份破爛,算不上行頭,只是勉強撐在身上破衫舊褲。可沒人願意跟我同桌。穿金載銀的客人不會肯傍貼著我坐的,總之太矚目是行不通的。

也許只是自己想像出來的情境,實際情形很可能不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可是我瑟縮在路邊既不愁吃又不愁穿,沒有需要動腦筋謀取日常所需,又有什麼好胡思亂想。每天總有好心人丟些零錢食物或穿過的舊衣物在我身旁,差幸無須乞討,需要的東西自然就來了。有得吃不要枵腹苦挨就好了,吃得好吃得壞原本全無區別,況且也不在意。破棉被以及晚上擋風雨的舊報紙和舊紙箱也從不缺失,因之即使是風淒雨急的晚上也不十分凍餒,生活與我沒有不滿足之處,能如此過下去,對自己而言,確實足夠了。

恁是這般,我還是不息底胡思亂想。人們是因為缺乏還是不饜足才幻想冀望。可是什麼也沒有期待,什麼也不寓寄改善的人,還有什麼好憧憬?然光怪陸離的幻像仍不歇地飄進恍惚的神智裡。也許肉身以及其間之腺体底正常運作或新陳代謝,不會讓我熄滅對前景的盼望,人類真是無法離開希望而活麼?欲望與生命是連在一起麼?還是生命本身即是欲望?原本就是一体,可以用等同符號連接起來。自然的生理現象免不了會困擾自己,雖然並不在意,也不關心,然而既然佔据此一段時空,焦灼之情是免不了的。

垂目低視,望而不見紛沓凌亂略過眼下底摩肩擦踵之彳亍,雖覺著貼著顏面而過底橐橐而外,瞶然蹇澀的神色確忘卻處身喧囂擁攘之中。或許佔滿心房的是永不停歇嘶騁馳過的大小車驛,可是整面市廛底倥傯其實並未貼存於自己的可感知底知覺或思緒裡,老已習於嘈雜的零亂錯綜,慣熟至於不察之中,是日常生活裡底當然,而且自己實已不良於區分聲音分貝的大小高低或靜僻與喧鬧。人們也許奇怪這個老是低著頭貼著他自己下巴頦,臉上鬍髭奪人亂髮黏搭覆垂額前,面目黧黑而瘐筋筋遊民,何以永續盤据街邊一角。難道再不需奔波生活,成日茫然無所事事乾耗時日,繁忙底世上能容許這樣過活麼。猥瑣傴僂的落難人,真能就這麼不在乎痿痺地露宿無遮蔽底市街邊上麼?

可能還只是自己敏感地自覺,相信路人很少會注意到腳下匆忙略過破布似生物。而且照常情推想;絕大多數絡繹成群路過的行人似應會無視襤褸底我之存在,即使見著,也只不過是眼角瞥到的另一個叫化子,差幸不曾伸手乞討,或是舉起面前擺放著的碗或罐要求施捨,這些裝備我一樣也不曾預備,是與人毫無糾葛的街頭流落人,同樣也是每天每日不期然碰著許許多多的可憐蟲之一。然而我還是會為大量驚異或是鄙夷的箭鏃射著,鬆散無神底我較平常路邊行乞的人更為潦倒,穿著更齷齪不堪,或更加隨自己意思邋遢下去。應該說觀瞻上;更缺少求生的意志。一般的街頭行乞者,常會反常地表現出強烈地生存競爭意念,好像愈處於卑賤堪憐地處境,就愈要顯露出生命底頑強,愈要表示出自我尊重的嚴厲。他們會盡可能打扮乾淨,在哀聲下氣裡會晦澀地釋出內裡地不堪折服。路人眼下的我則絲毫看不出為生存索求攬取之梗概,木然的神情儼然病害已長駐身体內面。一具毫無生氣的軀殼,欹斜撐靠於街邊圍籬底牆角。為什麼我要流離於街頭,如果一無所求於世,任何地方不都是一樣。不,全然不一樣,在街市旁邊即使我不求於世上匆匆路過之人的施捨,但富裕社會裡的人仍會把他們認為多餘或是用舊了的衣食物品丟放在正蒙受著飢寒的需索者,施捨的意願可能出之於宗教信仰的要求,還是憐憫慈悲底念頭,一心就是要施受於看起來淪落的不幸底人們。如果是荒郊野外那會有這種境遇,心意浮動的我還是處於被動地求取大眾底仁慈,沒有人們的施捨,0勢必不能不為填飽肚皮而勞作抑奔波。

成日席坐路沿並非悄躡地寂然不動,反而是不停地窸窸窣窣東摸西掏,彷彿身上長滿跳蚤蝨虱,全身到處叮咬竄爬。身上是有些癢可並沒長蟲子或是潰爛,不歇地摳掏,是習慣造成,雖然愈摳愈癢,但又止不住不摳。或許不那麼摳抓就不會有這許多酥癢。然而已經啟錠的麻札,不易立即停頓。別人看來可能認為毛燥難看,可是枯坐街頭並非坐襌打坐,沒有絲毫強求己意底約束。不啻不覺得有何乞討求生的勉強,而且也無討好旁人的意思,所以沒有些許必要作出討好眾生的姿態,更且呈現到別人前的面貌或形態,又非自己所關注,有什麼相干,完全不需在意。

凝坐竟日,意識裡雖老會惦著路人見著我的模樣與德行。另一方面也非全然視而不見街上紛沓流陳的萬象,種種不同的人與物,尤其是各行各業穿著裝扮不同的人們。尚未殭化瀕近死亡,花花世界的演化不可能不吸引注意,關注相較於一般來來往往的人們或許是較少,然同樣也佇留心田上。有意無意地會集中注意力比較行人間各個的同異,學生與工人,職業婦女與牽著子女的家庭主婦。尤其牽動人的是臉面上底神情,還有行進間所顯出的自信與踧踖,看得出金錢與職位是代表人間現實存在所表達出來的一切。職業是人們生活真正的名目,活著是為著填充生命之延宕而掙扎,同樣也是為求取

貼上某一種或某一類名稱的求生標誌底賡續存在,是命定而無可逃逋的宿命。自己整個底生活是袒露大庭廣眾眼下,無一絲靦腆。雖然自以為是無所作為,不為什麼而無可無不可地存續下來,事實上也是同樣頂著「流浪漢」「乞食」等名目在苟延殘喘,與別的討生活的人很難說有絲毫差異。

存活原只是為著這些空淡的名目存活,還是這些空泛的名目抑標示、職業導引規範人們活下去。應該是一体之兩面,人的生存的尊嚴是為指引並供應生活的職業、標示所打造出來的。而職業、標識也是人們生活所為之鵠的與理念所由生。能真正地完全不在意這些生活之鵠的與理念麼?似乎是不太像?還是說不太可能,既然活得好好的,總有那麼些意思吧!只是沒那麼明確浮顯在意識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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