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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18 06:40:51瀏覽1256|回應0|推薦3 | |
Ⅲ
要她上到樹上的平台屋是太困難了,即使特地為她做架竹梯也沒用。原先尚不知一個人手腳協調是如此不易,自己趴在樹的枝幹上想盡辦法想拉她上樹,拉她右手則雙足不曉得踩蹬著樹幹上來,指導她:「用力踩著樹幹像走路一樣,就可以被拉上來。」也許聽懂了,但是做不來。 在枝幹上套根繩子,叫她抓住繩子我從她臀下幫她頂上去,但是她完全不會交互換手前進。「要左手抓緊後,再用右手抓上面一點的部位,像這樣子。」我示範給她看,可是她就是學不來,我自己又瘦小無力,沒辦法憑一己之力把她拉抬上樹。 做了竹梯,她沒法手足並用。扶住梯子就不會用腳交互攀登,如果腳可以交互往上走,則手即無能互換扶緊梯子。為了攀上樹兩個人為此還一同摔了幾跤,一起跌在樹下。 沒有辦法,只有讓她在樹下過日子。叢林中生活單調,缺乏外面社會的調濟與變化。另外物質貧乏近乎烏有,起居條件更是簡單得如同原始人。即使像她這樣全然不會挑剔的人。顯然也是不快活,而且乏味無聊。每天醒著的時候就是不停地繞著樹木打轉,經常是固定的在兩顆樹之間成8字形的繞圈子。如此執著不移地繞著,很快地就在不斷走過的鬆軟土地上踏出道堅實的路徑來,原先所著的球鞋不久也就磨穿,後來也得像我一樣打著赤腳在地上繞。睏了時,就靠在樹寮下的樹幹睡著。也搭了座簡單的草寮給她休憩和避風雨,可是偏偏只要睡在我的樹下面,雨來了,也不肯進草寮,還是靠在樹幹下淋雨,有時甚至照樣繞著8字圈,她的赤腳踏得稀泥愈發糊爛,那時土地上就會形成兩道細窄的圈圈池塘。 還好居住的所在地勢高,不會淹水。但是也許淋雨受凍了,居然病著了。發著燒癱倒下來。還是不肯進草寮休眠。淋濕的衣物扒在身子上,冷得直發抖。只好把找得到稍乾燥的草或葉舖平堆在樹下作為病塌,讓她臥倒在上面,並且把浸得濕漉漉底破棉被的雨水盡力絞出後,蓋在身上。但還是冷,烏青的嘴唇牙齒不住地戰抖。唯有也躺進被子裡緊緊地擁住她的身子,希望藉著自己的体溫來暖和她。一夜過去,沒有好轉,不斷的發譫語。不知要如何辦才好。想出去找些盤尼西林之類藥物,可是她不希望我離開。 病情一直好不了,模樣愈發憔悴,無論果實、菜蔬或者烤熟的獸肉都不吃,全沒胃口。沒有辦法拯救她,看來只有出樹林外去求救。但還是遷延沒有付諸執行。仍然是在寄托自然好轉,終於有一天醒過來時,發覺她已經沒有氣息。憑知覺知道已去了。 感覺一片茫然,是自己的猶豫與拿不定主意害了她,但是為什麼就這麼脆弱呢?這麼經不得風雨侵襲。也許向來体質就不好,原來就受著傷害,生活在這麼堅困簡單的生存條件下,薄弱帶病的体格是抵受不了。可是她應是一直處在堅苦困難的環境下的卑微人兒,話雖如此說,野外的環境更是困難可怕 ,一般人是無法適應下來。我的想法太天真,確確實實是害了她。較諸拋棄她的親人,更加殘忍不仁。 完全沒考慮她的感受與情況,仍然是照著一向自以為是的粗糙魯莽幹下去,自己淪陷到如今的情狀是無所謂,是自找的。可是怎麼能牽涉到別人的命運與一生的遭遇。坐在樹幹上空洞失神地望著再也不能走動的軀体,麻木傳遍整個身子。還能表達我的哀悼與挽惜嗎?無能為她做任何法事。只有徙然的無聲禱祝。然而多麼無意義,我想做什麼?活下去是如此無所謂的延續,真的已再無所求了嗎? 樹林裡鳥獸昆蟲眾多而且爭食劇烈,不能讓屍体腐化在地上。否則很快就會腐臭爛掉。要如何處理呢?最初的念頭,是想作出特別激烈的表白,像是把內臟等易腐的部份拿掉,身体其餘部份煙燻之後,再去弄些防腐劑來處理讓它硬化後吊掛在樹上,作為如此殘忍對待她的世界最後的控訴或者說告白。 然而這樣做也許全無意義,能表達出什麼呢?她是溫和無害的人,這樣子對世俗和社會深懷敵意與不平,只不過是自己的意思吧了。我的擅自安排已經害了她底性命,還能再藉此自己再度發揮嗎?過去的事讓它過去吧! 仔仔細細地用些大芭蕉葉一層層底把軀幹包紮綑綁起來,就在她常憩息的樹下深深地挖個坑。我把乾草舖好,小心的把屍体放上去並且蓋上棉被,四週灑上石灰。默默地禱祝良久。之後就把土推上。沒有立碣石或者木碑,也沒作任何記號,只要我記得就好了,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會想起她,或者記得她幹過甚麼。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又過了很長的歲月。並沒有淡忘整個事件。仍然會想著如果我果斷的把她背出去送到醫院去醫治,應該還有機會救活。說不出為什麼不這麼做,覺得她的生命沒有延續的需要?難道我自己就比她更值得嗎?也許能夠找到的快樂較多,但這又能代表什麼呢?所能做的判斷都是感覺上的,又能表示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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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