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到8月中旬，日本從報紙到電視，就是跳著這些字眼和聲音。只是最後的“反省”總讓人感到缺少一些率直和真誠，弄得連其他的字眼都顯得有些假假的。

那到底日本人這些年來，對過去的那場戰爭，是否反省了呢？

作為一個滯日二十多年中國人的感覺，簡而言之：日本人在反省，而且其程度遠遠超過許多中國人的想像。

今年8月13日，ＮＨＫ播出特別節目《著色的惡夢》。是將二戰中拍攝的黑白膠片鏡頭，用電腦技術著色、編輯，分段勾劃二戰的輪廓。還請了幾位年輕影星到場，座談感想。

影星們都驚異戰爭殘酷、感歎生命塗炭，祈望永遠和平等等。但不想節目快要結束時，作為主持人的ＮＨＫ“解說主幹”突然問道：日本是受到了危害，但日本實際上在那次戰爭中也是加害者的意識，不知各位如何……

“我認為（加害者意識）少”，一位演員表示。另一位說：“到過中國、韓國，就會感到（對戰爭的）‘無知’的可怕。對方進行的是完全不同的關於戰爭的教育，超出我們的想像——日本人是超過希特勒、納粹德國的‘惡人’。當然，對方在工作中沒有給我任何的不快，但是我覺得，在國際化社會中，（關於日本的侵略）知與不知，差別很大……映射中的內容，在我們的教科書中，即使有，也是很稀薄的……故意不強調這種內容，我認為是有問題的。”

日本教科書對於侵略戰爭的描述，確是點到為止。但就算是所謂的《新歷史教科書》，我看過文科省通過的版本，該點到的也都點到了，只是對沒有文字記載的古代日本部分比較濃墨重彩而已。況且，至今採用率還在１％左右。

ＮＨＫ教育頻道播出的高中歷史課程節目，從明治時代日本開始擴張，一直到二戰投降、戰後的講述中，可以說對侵略戰爭的反省是相當深刻、中肯的。而我的學生們基本上受到的都是這樣的教育。

同時，日本的教師卻是反戰的中堅力量。有些中學教師甚至開學典禮都帶頭不起立，不唱《君之代》。他們認為日章旗、君之代是強迫日本國民參加侵略戰爭，危害亞洲各國的象徵。以現東京都知事石原、前首相安倍為代表的政治右翼，就千方百計地要壓制教師中的民主勢力。ＮＨＫ播放有關慰安婦問題節目，也受到過右翼的干擾。

僅今年8月，ＮＨＫ集中播放的有關戰爭節目就有幾十個，包括幾個特別節目。經歷過戰爭的民眾和士兵證言，也已連續播放了幾年。一些大報和電視臺都有關於戰爭的專集。除了日本人的悲慘經歷，“反省”當然也是其中的內容。

戰時曾在海軍中樞的一些人，從1980年開始的11年間，秘密聚會，反省海軍在二戰中的作為，以在生前不公佈為條件，留下了四百小時的錄音。當然角度、著重點、思考方式都是日本人式的，但這也是他們的一種反省。

另外，戰後日本第一個首相東久邇曾提出“一億（日本人）總懺悔”論，加上佔領軍的輿論誘導，模糊了侵略戰爭責任所在，而使全體日本國民永遠地背上了“反省”的十字架。

希望完全處於另一個文化背景的民族，按照中國人的思想、習慣“反省”，是不現實的。而且讓現在的年輕人“反省”他們祖輩、父輩的行為，也不合邏輯。

能夠而且應該追求的是：相互瞭解，減少“無知”。 

（刊《國際先驅導報》2010-08-20　第3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