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週末打開電視，立即粘在那裏——臺灣領導人馬英九舌戰民進党主席蔡英文。電視直播政治人物辯論，是臺灣一小步，鳳凰一小步，但歷史會證明，那是華人政治史上的一大步。

有不少人問，喂，他們吵什麼呀？吵了半天也沒個結果，浪費時間浪費納稅人的錢！英國三党候選人終於開啟電視辯論，伊朗總統候選人去年都實現了電視直辯，難道他們都愛費錢費時？

如果說“民主是個好東西”，如果說它有千般好，那麼雄辯，正是第一大好。

爭吵，是人群本能。上升到辯術，源自希臘。古希臘雅典氣氛自由，那些愛真理，越辯越明白的人，被劃歸為“詭辯派”。這個稱呼並不客觀，因為他們並非無理攪三分，而是早期的自然哲學家——關心自然，討論自然是怎麼產生的，又會如何發展。這麼爭來吵去，吵出個蘇格拉底。

辯論產生了哲學。哲學求知求智，又發展出詩歌，乃至戲劇。辯論，是古希臘一切的來源。等到講演變成一門藝術，政治宣言藉此登場。

西元前500年左右，發生了著名的伯羅奔尼薩斯戰爭，也就是雅典同斯巴達之間的城邦戰爭。雅典面對運回的大量士兵遺體，需要有個人致辭安魂。大家推舉口才好的伯裏克利。伯裏克利的悼詞，歸納了雅典的民主制度、法律，還有國家榮譽，不點名批評斯巴達專制。雅典在其後三次戰爭中，推行數次改革，目標就是要實現“主權在民”、“輪番為治”。

雅典這一時期的表現，很象中國古代百家爭鳴的局面。CNN訪問喬治大學歷史學教授史蒂夫，為什麼美國1960年就有了總統選舉電視辯論直播，英國到今年才搞起來？史蒂夫說，英國總是拒絕模仿美國，但避不開民主的本質，就是人人能公開大聲辯論，“去，去市場，去街頭，大聲說你的想法！這就是民主最直接的表達！”

顧准在總結古希臘文明時說，“希臘是史詩、抒情詩、自然哲學、自然科學的故鄉……它的民主生活使得議事會、陪審法庭和公民大會稱為說話的藝術，即雄辯術的廣闊用武之地。雄辯術可以使一個普通公民成為民眾的領袖……”

不過，有人擔心，口才好就能當總統嗎？萬一是個“賣拐”？可能是個“忽悠”？如果一個人長相欠奉、表達能力差，是不是一定沒有機會治理國家？

口才差的領袖，《聖經》上有。摩西是個結巴，每次都要把想法告訴能言的亞倫，經由亞倫向民眾喊話。但這並不妨礙歷史記得，帶領猶太人出埃及的，是先知摩西。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重要的是思想和能力，口才不好，有辦法彌補。

如果甘迺迪當年沒有遇刺，治理美國是否一定比尼克森得力？尼克森的文采，在歷任美國總統中堪稱佼佼，但總統選舉電視辯論中，鏡頭謀殺了他的仕途。年輕英俊的甘迺迪在鏡頭前的表現，遠勝於疲倦不自信的尼克森。不過，尼克森在艾森豪之後的總統選舉中，終於勝出。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思想和能力，最終還是有用武之地。

展開電視辯論，從來不意味著口才是衡量領導人才能的唯一標準。否則，那是對辯論的誤解。辯論勝負往往不在於聲音是否動聽、口齒是否清楚，而是講話內容是否服人、動人。如果認為民眾只會偏面地挑選外表，那是對民眾的誤解。

邱吉爾長得不算養眼，一把煙酒嗓也不夠悅耳，但這並不妨礙他一開口，就成為英國歷史上最具魅力的領袖。一個人能夠把政策解釋清楚，令老百姓接受，在需要的時候，還能感染他們的心靈、振奮他們的精神，這不正是領袖魅力嗎？

馬英九蔡英文辯論的是兩岸經濟協議ECAF。這麼專業的題目為什麼要讓老百姓搞懂？因為最終要民意背書，才能實行！

“君子訥于言，而敏於行”，我們接受的教育中，說話藝術不算重要。但現實是，很多事情沒有說明、沒有解釋，於是連“行”也變得語焉不詳。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