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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19 16:36:05瀏覽160|回應0|推薦4 | |
在搖晃的電車上,長途的車程使旅客紛紛陷入各自情緒,或夢境。
外頭的灰色風景,隨著電車晃動成一個暈眩卻單調的屏風,除了巨大的剎車聲與軌道間的咯吱碰撞,在沒有話語的空間,人們漸漸對反覆出現的聲音與畫面麻木癡然。
在六節車廂中,僅有一人,在這沉默空間中,努力壓抑喉間那狂亂的爆笑、眉眼扭曲的弧度與嘴角抽蓄的頻率。他時不時將臉埋入雙手中,用那並列的細長手指覆蓋他快速而猛烈的表情,並在每一次如同儀式般的安撫後,恢復符合車上氣氛的冷漠神態,但很快地,又會重現方才那失控的誇張臉孔。
此人忙碌於這脫序的行為,眼底卻是喜悅多於苦惱的。
他看向在外頭氣溫的變化下開始起霧的車窗,伸出食指在窗上如孩童般胡亂塗抹,看著留下的清晰痕跡,隨即被霧氣所覆蓋。他停頓了一下,張望四周,似乎在確認車上其他旅客都沒有向他看去時,開始書寫某個文字,在寫畢的那刻,他迅速用手掌抹去文字的形體,在窗戶留下一個霧面上的窟窿。
他再度回到安撫的儀式之中--將臉埋進手指的圍牆內,發出被電車咯吱聲蓋過的嗤笑聲,彷彿這次的喜悅大於先前種種情緒,他的肩膀都難以壓抑他內在靈魂的顫動,在那狹小的車位上劇烈抖動著。
直到他恢復冷靜時,還先從指縫擔心地查看是否有其他不必要的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然而車上的人們早已與這毫無特點的電車融為一體,只是被運載著,那些眼神都遺落在腦海的某個情境中胡亂地游移著;或在另個閉上的黑暗眼瞼中,為某個虛妄的夢境點燈。
發現這點的他,露出安心的表情將手指移開臉部,看著起霧的窗面上方才塗抹過的窟窿,上頭早已覆蓋了新的霧氣,他忍住那又將上揚的嘴角,牙齦死命地上下咬合,眼中盡是溢滿的狂喜。他用力咳了幾聲,但被電車到站的剎車聲蓋過,然後他挺直他的背坐正,神情如一名搬運聖物的神職人員,他再度伸出手指,緩慢而嚴肅地書寫不同於方才的文字筆畫。
寫畢那刻,他發出一種滿足的嘆息,然後採取一個適當的角度,如同欣賞一個絕美的藝術品般,用憐愛的視線愛撫文字的筆劃。
而電車的站務人員站至靠近他的座位走道上,在停駛的電車上,鞋跟的聲響益發明顯,但他還在那文字的迷宮中,無法自拔。
「我們到底站了--唉呀,好美的字。」站務人員隨著他的視線一同落在那窗上的文字。
「噢,我也這麼覺得呢。」被站務人員打斷沉醉思緒的瞬間,他首先慶幸的是他並非在方才那些一連串的壓抑的姿態中被打擾,而是這屬於比較不會被人側目的時間點。
「但是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呢?我甚少看到這字的使用。」站務人員說著。
「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啦,但這個呢--從今以後就是我的新名字了。」他的語氣透露出方才壓抑過又隨著書寫文字的情緒釋放有所收斂的喜悅。
「這樣呀,這個字型真是美呢。」
聽見站務人員這樣說,他指了指在窗上第一個被抹去的字--現今是一個覆上薄霧的圓形窟窿的位置說:「而這個呢,是我的舊名字。」
「似乎被抹去了,已經看不出來了啊。」站務人員困惑地說。
他聳了聳肩回答:「既然是舊的,還會重要嗎?」
站務人員搔了搔臉頰說:「唔,也是。」
「總之,我有新名字了!」他站起身,拿起行李看著站務人員說:「我的幸福生活才正要開始!」
然而,在他眼中根本沒有眼前這站務人員的一席之地,僅有那狂躁的喜悅與神采飛揚的不切實際,在他狹小的身軀中,無限膨脹。
- 2015/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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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