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費城機場大廳

文：陳華瑛 / 攝影：Chen Mimi 許武華

有人說人生如一趟旅行。那麽機場或車站之類做為一個旅途的轉站、或匆匆萍聚萍散之地，不免充滿戲劇性的場面，不乏淚眼盈眶的相對。有因相聚而喜極而泣的，也有因別離而黯然神傷的。更勝者，在這兒往往能捕捉到形形色色旅人生命中的吉光片羽、雪泥鴻爪……

就我多年來的搭機經驗裏，印象最深刻、最戲劇性的事件發生在2011年的10月，地點是美國費城機場。當日我們五個旅人正結束美東秋色之旅，準備搭機返家。因爲早到了好幾個小時，辦好登機証，就近坐在大廳一角嘰嘰喳喳。此時一位三十歲左右、戴眼鏡的東方男子快步過來請我們幫個忙，他氣喘吁吁、面帶倉惶，說的是道地的大陸普通話。我們自然說沒問題，有什麽可效勞的？

求助人說他和朋友在此下機，去取行李時兩人就走散了，他不會英文，錢幾乎全在朋友那兒，身上只有少許現金。他手上有個小紙條，不清不楚地有個手寫的英文地名，還有一個電話號碼。他說該電話是那個英文地點的一家旅社的，另有一個朋友已經在那兒落腳，求助人和走失的朋友今天就是要去那家旅社跟他會面，然後三人明日才一起搭機回大陸……

事情大致弄出了個頭緒，主要是“必須找到這位走失的朋友”。此時才知走失的是個穿紅衣的年輕女子（以後暫且稱爲失蹤小姐），會英文。這容易，這棟樓就旁邊這個航空公司售票大廳、以及樓下的取行李處，問題應該不大。先生帶著他去找服務人員，他們說因爲刪減預算沒有廣播系統（奇事？），但是可以用對講機連繫各點工作人員幫忙尋找。同時先生也陪著他上下尋了一遍……

好一陣子後，回來說還是沒結果。我按照紙條上的電話打過去，果然是家旅社，問是否已經有位來自中國的某某先生（暫時叫做等待者）入住，答案是“查無此一客人”。又問旅社離機場多遠？說是一個小時的車程…我不禁狐疑，明日就要返鄉，當初怎麽會選這麽一處偏遠的小地方落腳呢？

事情似乎有點棘手了。失蹤小姐與等待者皆無下文，要如何走下一步呢？求助人這時請求我們打個電話到失蹤小姐的手機試試，說自己的手機打不通。我們說沒問題，號碼是…？哦！原來是大陸的號碼，要先打到大陸，再轉過來，是國際（漫遊？）撥號…好吧！事已至此，也顧不了電話費用了（事後帳單顯示此通電話花了近$7）。撥了過去，鈴聲嘀嘀咕咕一陣，居然接通了，一位女子出聲問話，先生嚇一跳，忙說請問你是xxx嗎？然後把電話遞給求助人，只聽到他高聲責問：你現在哪兒？…你怎麽可以自己先走？……。

話畢，跟我們解釋說失蹤小姐現正在去旅社的車上，叫求助人自己去搭車跟進。先生忙帶他去找開往該小鎮的接駁車，索價近百元美金呢。先生咋舌，求助人說他的現金還可以應付，千謝萬謝地上了車。

嘿，問題似乎解決了，但仔細一想，整個事件透著蹊蹺詭譎。失蹤小姐顯然是故意開溜，把言語不通的求助人甩掉、由他自生自滅。求助人給她去電，她肯定是認出號碼而拒接。而我們打給她時，因是陌生號碼才意外接聽了。這三個人之間到底是個怎麽樣的關係呢？她匆匆先離去，會不會是想擠出時間私會那位等待者呢？等待者是不是真的會去紙條上列出的旅舍等人呢？或者那個旅社只是兩人設計的幌子，誘騙求助人撲個空？…此事疑雲重重，起人疑竇，我們不禁替求助人擔心起來。

也巧，我們若非那天早到數小時，也不可能騰出這麽久的工夫陪他打轉了。我不經意瞄了一眼登機証，哎呀！不妙！怎麽快到登機時間了呢？飛機好像提前了兩小時？這一驚非同小可，拔腿衝向安檢關口，然後一路連奔帶跑到登機口…這時才發現航空公司擅自改了我的班次？正懊惱著，卻驚喜發現我們的座位竟然升級至緊急出口那排，有較大的空間可以伸腿，原準備事後要向航空公司抗議的念頭因此打消了。返家後才發現登機前一天航空公司給了我一個e-mail，問我願不願意改搭前一個班次，並給我比較寬敞的座位。誰知我在旅行中根本沒有工夫查看信件。然鬼使神差地我們正好早早報到，航空公司順水推舟地給我換了，而我糊裏糊塗地沒留神，還慢條斯理地磨菇著，幸好最後有驚無險。

話説幾個禮拜前在丹佛機場也有一段巧遇，一位六十多歲的中國男士因無護照、登機証被堵在安檢關口，他有英文基礎，但一急就詞不達意了。安檢人員得知我們會中文，請我們幫忙。 原來他因故出了安檢區，不幸證件都在太太身上而無法過關。雖然他跟太太各有手機可通話，但太太不懂英文，不知如何才能走到安檢關口。

哦！小事一樁。問了他太太在何處？原來就在我們也要去的登機口，身穿紅色毛衣…事情順利解決。聊起來才知這是一位從青島某大學電機系退休的劉教授，他來美國旅行一個月，完全是自己策劃的自助遊，暢遊洛杉磯、舊金山、賭城、尼加拉瓜瀑布、華盛頓特區等。他不會開車，每飛到一處都是搭公車之類的遊逛…啊！我自認夠獨立愛闖了，但是比起劉教授還是小巫見大巫。

這讓我想起另一位膽識過人的女子，她就是大姐（Chen Mimi）的小學同學戴姐。她和大姐跟我夫婦於2008年同遊美加落磯山脈，又在2011年一起去美東賞秋色。從不多的相處時光裏，我發現戴姐是個豪爽自信、見識廣博的女子。她早年和先生去非洲利比亞打拼，發生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娓娓道來，我們聽得津津有味。譬如有回她孤身一人在沙漠開一夜的車（白天太熱），前去接從臺灣返回的先生，路上還碰到硬要搭便車且不順路的人（該國好像有規定在沙漠不可拒絕搭車要求），叫我瞠目結舌。不能想像車子若是半途抛錨、或是踫到盜匪……

她對外界充滿好奇，勇於冒險闖蕩、喜歡嘗試新鮮事物，又多才多藝，太極拳、排舞、繪畫樣樣行。她在耳順之年還和朋友一起自助遊歐洲、澳洲等。無怪之前就聽大姐在電話中對她讚不絕口、欽佩有加。她與大姐跟我學跳瘋腳曼波的排舞時，認真不懈有若小學生，兩小時下來汗流浹背，頭昏腳軟。偶而大夥兒腳步錯亂撞成一團，笑癱倒地，彷彿回到小女孩扮家家酒的時代。

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機場，沒想到的是，機場也是我們見最後一面之處，正巧就是上述的費城機場。當天送走求助人，她就獨自南飛去北卡女兒家了。這一別竟成天人永隔，因爲今年六月中她被癌病奪走。這麽一位精力充沛、熱愛生活的陽光女子會匆促離世，叫大家驚愕不捨。

慶幸的是我們曾有緣同舟共渡，一起走過了兩程美好的旅途。因著她的相伴，我們的那兩趟旅遊意趣橫生、回味無窮。我猜想，愛旅遊探險的她，此刻一定在天國又上天下海的闖蕩去了……

三友迤邐行 ~ 在佛蒙特州中部的珍妮農場

尼加拉瓜瀑布上方的彩虹就在頭後展開

亮麗的秋葉下，戴姐綻開如花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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