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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5/12 13:31:20瀏覽6229|回應18|推薦235 | |
父親生於民國14年台南鄉下,上有8兄姊下有2弟妹,手足計11人, 排行第九。因出生在大家庭,故極為重視家庭倫理,事親至孝。整個大家族兄友弟恭和樂融融,為村里鄰人所稱羨樂道。 我是家中長男,個性忠厚土直,有自己的堅持與自主性,溫和善良但不喜歡受人管教指使,更無法容忍有人作弄欺侮年幼弟妹(現回想起來 其實那只是大人逗小孩子的玩笑罷了),當時堂伯父很愛捉弄小孩,每當他的對象是我的弟弟時,我一定會跟他大小聲,父親看在眼裡,會正色告誡我不要沒大沒小、脾氣不要那麼大。但也從不為此體罰我,依五、六十年前鄉下的風氣,一定要修理孩子來消對方的氣,給他們個交代。 唸小學時,有次父親翻看我的作業簿,看到我的字跡潦草,字體歪扭常超過格子、錯字連連,隨即買了一打的利百代鉛筆及橡皮擦、鉛筆刀等文具給我,要我重寫,心裡很不高興,就賭氣將鉛筆胡亂削,一連削斷好幾支鉛筆。 父親不禁火大,打了我ㄧ巴掌,要我捧著作業簿罰站。約莫半小時後大家的氣都消了,他開始示範如何削鉛筆,寫字時身體要先坐正不可歪斜或趴著寫、怎麼握筆,不要急著把字寫完,一筆一筆照筆順來,在父親督促下,總算有個字樣了。因較用心做功課,此後成績都在班上前2名。 高二分組時,因父親在台糖任機械修護工作,希望我能唸機械,現回想他或許希望以後我也能進台糖跟他同行吧?但我告知興趣偏向生物化學,父親隨即支持我的選擇。大學填志願也完全尊重我的興趣意願,即使我捨牙醫改唸他系捨所有國立大學以極高分念私大,他也完全尊重支持我的選擇不置一辭,倒是家人親友對我的選擇感到不解。 父親遇有重要事情會與母親有商有量,完全沒有唯我獨尊的大男人主義。極為重視子女的教育與人格發展,沒有傳統重男輕女的觀念,尤其對女人無才便是德,很不能認同。常對我們說,我不能守護你們一輩子,因此希望你們能受良好教育,謀得一份好工作,才能獨立自主過有尊嚴的過活,這才是為父最大心願,他對當時女性若嫁個不良丈夫便不幸一輩子很有感觸。 為了負擔5個子女的教育費用,單靠他台糖的薪水是不足夠的,尤其二姐跟我當時都在念私大。為此,他毅然遠離親愛的家人到非洲賴比瑞亞協助建立糖廠, 以賺取子女教育費用。三十多年前,交通資訊極為不便,只能靠書信來往,10天左右書信才會抵達。每當看到受日本教育的父親以流暢優美的中文描敘異國風情,字裡行間總透著鼓舞歡愉的氣氛,好讓我們不要掛念擔憂他,那時已是大學生的我,怎能不體會到他的苦心呢!?同時也感到汗顏,無論字體及文筆,皆遠不及父親的優美流暢。
我一直嚮往異國風情,喜歡海闊天空的生活更不喜受拘束,因此在某個機緣下,毅然前往海外任職。母親雖極為不捨,但父親支持我的決定,謂男兒志在四方,趁年輕時應多見見世面。我出國一年多時母親突傳噩耗 離開人世。沒能見得母親最後一面,是為人子最大遺憾。念及父親爾後將孤單一人,雖有姐弟妹在台,但皆已成家立業各有自己的家庭,況且父親不懂家事,家居生活可能會很辛苦不方便。
雖然極喜歡當時的海外工作,但要我此時離開父親是萬萬做不到的。便想留在台灣工作,以當時的條件在台灣謀一理想工作非難事,只是當時海外工作才是我的最愛,如此過了幾個月,父親看在眼裡便對我說,男人工作為重,他也還年輕(62歲台糖退休後,任一私人企業廠長)能夠照顧自己,說得雲淡風輕 並要我即刻返回海外工作崗位。雖不是很放心但仍跟有孕在身的內人及女兒遠赴國外,後來我也邀請他到駐在國小住。在駐在國時,觀察到我們一家的和樂生活、工作愉快。有天他鄭重誠懇的對我說,他很放心我們在異國發展,深思熟慮後想為自己再找個人生伴侶,希望我能祝福他,我聽了後極表贊同,也請不要介意鄉下人可能的閒言閒語,由衷祝福他---,父親聽了便把我抱得緊緊的。 父親在我們兄弟姐妹的祝福下,終於尋得一生活良伴王阿姨,兩人互敬互重、相扶持。也使得子女無後顧之憂,可全力為自己的家庭事業打拼,我的弟就住老家隔壁,平時由他們夫婦照應,其他手足也常利用時間回家陪伴他們,大家 關係極為融洽和樂 。 這幾年父親體力漸衰,我在海外工作生活22年後,對異國生活的熱情也回歸平淡,便毅然返台,希望多陪些親人。返台後,某次赴日探望在當地工作的女兒,對日本的人土風情有不錯的印象。便想學些簡單日語,以後去日本玩時可更深入些。心想父親是現成最佳的日語老師,就跟他學一些日常用語。有一次我用日語跟他說我最喜歡日本了,他靜默了一下說到,日本再好也是別人的國家,接著又說了一些日本的不是。當時也不在意只當彼此間的閒聊,後來弟弟告訴我,爸說我很喜歡日本,大概要常住日本不回來了。我聽了有點失笑但又馬上覺得很心酸難過,好不容易兒子終於回來了,現怕又要離開他的身邊跑去日本了,難怪閒聊當時會對日本有些不以為然,好阻止我常住日本的念頭。其實我完全沒有這個想法,只單純的以為父親喜歡日本,故意說些討他歡心的話罷了! 今年3月27日我赴日探望女兒以及賞櫻,預計停留24天。4月13日接到太太緊急通知說父親高燒住進奇美醫院觀察--15日又來電告知說病情已穩定可不用提早返國,18日又來電說爸一直唸著我,19日我隨即返台但已深夜,20日隨即由新竹趕到台南。在病房時,父親一直端詳著我,當時他臉上氣色尚佳 ,他有些驕傲地將我介紹給隔床的病人,說---他是我大兒子,剛從日本看女兒回來,你看他長得相貌堂堂吧--,然後突然用日語說,跟我說日語吧!我隨即握著他的手輕撫他的額頭,用日語跟他說--日本櫻花開著正茂盛,下次我們一起去賞櫻吧!父親用衰微的聲音說---怕是不行了。聽此回答,我眼淚再已無法控制了。 當天我陪他到晚上9點,跟醫生了解他的病情,便先回老家休息打算隔晨再來陪他。4月21日(農曆3月8日)晨8;15,看護替他擦澡抹乳液,仍然會微笑跟她感謝,8:30主治大夫巡房檢查生命跡象穩定,8:45看護欲例行拍痰工作時,他已帶著微笑睡夢中往生,享壽8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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