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7/03/02 17:51:46瀏覽447|回應4|推薦8 | |
大家不要誤會,我無意要沾高爾的光!是的~那是一部很好的紀錄片,是的~它剛拿下奧斯卡獎…但這都不是我取這題目的原因。這個故事只是要講一個很不幸的意外,及一個倒楣鬼(當然又是我啦~)如何面對這難堪的意外,還得想辦法脫身的來龍去脈!有時候面對難堪的事實,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躲避」,這的確很無奈,但卻是唯一的出路! 2000年左右,我在台灣替這家很大、很有錢的美商工作。這家美商在台灣併購了很多公司,隨著併購的範圍越來越多,它的營業觸角也愈來愈深入一般民眾的生活!當鄉間的民眾看著電視上的金光布袋戲,殺的血肉模糊;或是看著美女脫衣賣那保證讓你晚上ㄅㄧㄤˋ ㄅㄧㄤˋ叫的壯陽藥時,他們可能無法想像這些娛樂的提供者,是完全不懂台灣庶民文化的阿逗仔。這就是資本主義可愛的地方,你不需要理解對方的語言,你更不需要去學習什麼文化的精髓,你只要請 生意是能做的,但是不保證無往不利!隨著生意漸漸深入鄉間後,美國人的慣性思考跟台灣人的自我思維,難免不會產生衝突,尤其當碰到突發事故時,衝突是一觸即發的。整起事件的起源來自一場意外,一起很慘的意外…公司在桃園某處的電纜因為包商偷懶,沒有用適當的支架架高,只是搭著民房屋簷的牆角掛著。風吹日曬、磚瓦塌裂,原本還有一定高度的電纜,就鬆軟地低垂下來。低垂的電纜橫在馬路中央,當然是構成公共危害,只是那麼粗的一條電纜,很難讓路過的人不去注意到,一旦有人通報,公司方面一定會立刻派人前去修理。但是事情就是這麼巧,在還來不及收到民眾舉報前,意外就這樣地發生了。一個十七歲的中輟生,騎著一台小綿羊,日正當中地衝向那條電纜,腦袋就一下子橫生生地被切了下來。 要用那麼粗的一條電纜,在大白天活生生地扯斷一個人的頸椎,大概很多人都會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只要你對台灣青少年的飆車文化有點理解的話,應該就不會那麼訝異了。碰到這種問題,地方幹部當然能推就推,一個勁兒地往台北回報。美國老闆一聽到這消息臉都綠了,人命關天,這種事鬧起來,賠錢事小,公司形象事大。他老大把我找進辦公室,要我立刻去桃園處理。這老兄理所當然地用他美國式的思維考量,給我的任務底線是:表達「遺憾之意」,但是絕對不能承認錯誤。我立即請示:那賠償的事怎麼談?老大說:那交給地方的幹部日後慢慢地跟對方協商,你先去安撫場面~ 哇咧~安撫家屬,不給個賠償金額,這要怎麼談?這老大以為這裡是美國,為了怕影響訴訟進行,所以死硬到底也不能認錯~對不起,老大…這裡是台灣,人家才不管你有沒有錯,死者為大,你就是拿錢來一切好談!否則即使法院再挺你,死者家屬是不會去理會法院怎麼說的!我想老美一輩子也沒聽過「抬棺抗議」這件事吧!而我心裡面最毛的事,就是怎麼去應付這種場面。 到了桃園的公司現場,總經理躲的遠遠的,只叫了一個負責當地業務的小姐帶我去死者家。一見到死者的父親,我第一個印象是這老先生出奇的冷靜,看不出來是遭逢巨變後哀傷的模樣!也許是歷經滄桑後的堅毅,也許是早已習慣這孩子招惹麻煩的麻痺。老先生沒有多刁難我,只是拿著香要我跟死者上香膜拜。我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囁囁嚅嚅地慰問了這位白髮送黑髮的不幸父親。「啊~你們公司就這樣子算了嗎?」旁邊一個幫忙的友人插了嘴,我只能陪著笑說:「當然不是,我們也很遺憾這樣的事情發生」。「那賠償咧~」是啊~我也很想知道怎麼賠償,但是公司沒要我出面談這事吶!我咬著牙,只能一股勁兒地陪著笑:「這個公司要等鑑識報告出爐了,釐清責任後,才能再跟x先生家屬詳談」 「幹x娘的,你們這種大公司出了事還不認錯,你們是吃屎大漢的嗎?」嗯…罵的好,不過這已經不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被人家罵吃屎了。我繼續陪著笑:「我們真的很遺憾(注意了…我從頭到尾沒說過『抱歉』這兩字),也很希望事情真相趕快查清楚。如果是我們公司的錯的話,我們一定會負責的」。「負責什麼?人都死了,你還講什麼風涼話…」唉!我知道人死了,我知道你們家屬要什麼?我也知道公司最後還是會答應賠償,只是目前這一切都是美國老闆的「過場」,因為他習慣這樣子處理事情,我咬著唇,這真的叫「啞巴吃黃蓮」!「我希望你去殯儀館看看我兒子…」老先生這樣子說,陪我前往的同事開口了:「現在事情剛發生,如果我們副總去的話,大家可能會情緒很激動,對事情並沒有幫助」,我聽了只能趕忙地點頭:「我們真的很難過,也很遺憾。不過我想老先生需要休息,我們會再來看望他的,希望他節哀順變」。我再次趨前握著老先生的手,我知道他的痛,我也知道這事情終究會解決的,只是眼前大家都得巴巴地等著這個過場結束。一個冷酷的事實雖然大家都不願意承認,但這就是資本主義的運作模式跟庶民文化的干格不入,這是個大家不願意面對的真相,但它就是這麼具體的擺在那邊! 再隔一天,我又被交代下桃園,這次面對的是一群「熱心」的民意代表們。相同的場景,差不多的對話,只是幹醮的人數跟次數多了七八倍,這次連公司的地陪都不敢進場了,她送我到會場後,找了個理由就逃的遠遠地了。我倒是覺得還好,如果席間有人動手打了我,也許事情反而會比較好處理。一群人七八個圍著我,大家面前都有瓶罐泉水,只有忘了給我倒水。他們或許沒學過「談判理論」,但是知道製造對手的不便,往往就是造成對方讓步的契機!我還是像破掉的唱盤一樣,整場四五個小時,就是重複那幾句台詞,講的嘴乾舌躁,嘴角全波!在我實在撐不下去,開口要了水後,辦公室端來的是杯汽水~我碰了一小口後,就知道這樣子玩是不行的。用汽水潤喉,講完四個小時後,我的喉嚨鐵定報銷!我知道事情終究會圓滿結束,美國佬不在乎賠這區區幾百萬,但是眼前似乎沒人能看出這個事實,而我只能繼續地撐在那裡,當我的人肉盾牌。 往後的發展如我所料,由我出面擋砲火的同時,公司已經悄悄地透過地方人士的斡旋,提出對方能接受的賠償金額。我的出面只是美國老闆習慣的運作模式而已。有同事「好意」的告訴我:「你知道桃園那裡都說你是『沒血、沒目屎』的冷酷傢伙呢…」,言下之意,對我當砲灰還被人嫌,感到十分不平。我笑笑說:「謝謝他們的讚美,你幾時聽過當律師還能有良心的呢?」
|
|
( 在地生活|桃竹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