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尼羅河郵輪在河邊的小鎮Edfu靠岸。遊客下船後,像趕鴨
子似地,紛紛被催上馬車驅往郊區,參觀埃及保存得最好的荷魯斯神
殿,上百輛馬車在街道上奔馳,非常壯觀。
張逸群和前女友李倩如,及同團的一對新婚夫婦,相對而坐同擠一輛
馬車。
「你們也是來度蜜月的嗎?」看起來不到卅歲的太太問,讓這對舊情
人不知如何回答,有點尷尬。
「不好意思,我們不是來度蜜月的。」倩如急著解釋,「我們... 不
認識,是因為獨自跟團,吃飯時被領隊分到同桌。」
「我們不認識?妳也未免講得太乾脆了吧!」逸群內心嘟嚷著。
「啊,真歹勢ㄋㄟ,看你們長得一副夫妻臉說。」年輕的太太輕聲抱
歉,身邊的老公也跟著打圓場:「說得也是,看你們的樣子,應該早
就結婚了,怎麼可能是來度蜜月的,呵呵!」這老公越解釋越曖昧。
「我還沒結婚!」這回換逸群撇清了。
「那妳呢?小姐?」年輕太太追問倩如。她也未免太追根究底了吧!
幹麼問人隱私。
「ㄜ...我也未婚。」倩如低聲說。
「我看你們兩個很素配,若沒有男女朋友,藉這個機會認識一下,也
滿不錯的啊!」這次換年輕老公搭腔,自以為在撮合一段良緣。
逸群、倩如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接話。還好,荷魯斯神殿不遠,穿灰
色長袍的埃及馬伕鞭了幾下,馬車跑個幾分鐘就到了,不用窮於應付
這對夫妻。
Edfu位於亞斯文北方65公里,是希臘統治時期建立的城市,最出名的
景點就是在西元一世紀完工的荷魯斯神殿。荷魯斯是天空之神,經常
以鷹頭人身的造型出現。
走近神殿,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高達118呎,由兩大片牆圍成的塔門
,門前立著一尊荷魯斯的老鷹塑像,牆上則刻繪著法老與敵人爭戰的
圖畫,非常雄偉。
進入殿內,是柱頭為莎草造型的石柱廳,每根巨大石柱上,都雕刻各
式埃及神話及法老的豐功偉業,遊客無不抬頭仰望細看,深怕漏掉任
何細節。
漂浮著古老氣息的光影下,一排排美麗的廊柱,是絕佳拍照畫面,張
逸群猛按快門。經過兩三次長談,把當年分手的事講清楚,倩如也不
再對逸群懷抱敵意,有幾次主動請他幫忙拍個人照,也幫他拍了幾張
。
「外人眼中,我們或許很像夫婦吧。」張逸群心想。
時間畢竟是最好的洗滌劑,分手十幾年了,當年有再大的恨,也會消
退,反而熱戀時的美好,隨著時間,在這次旅遊發酵回味。
他們好像回復到大一初識的兩個陌生人,重新認識彼此,邊走邊聊,
有一搭沒一搭地拼湊出分手後這十幾年來的空白。
例如逸群的母親在他留學時心臟病去世,他來不及看最後一面。她生
前一直把倩如當成未來的媳婦,每次倩如到家裡拜訪,就忙著端水果
、煮東西餵媳婦。聽到她走了,倩如也很難過,淡淡地說:「伯母以
前真的對我很好。」
沒想到,倩如的父親也在幾年前病逝,從發現肝癌到死亡只有三個月
,讓她哭得半死。逸群還記得,讀大學時每次過年返鄉,一定會到同
村的倩如家拜年,她爸爸堅持也要發紅包給他,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
看,和倩如分手後,還在路上遇過她爸一兩次,老人家直嚷著,「年
輕人吵過就算了,幹麼說分手就分手,難得兩人住同村,以後過年回
娘家多方便啊!」
親人的死亡,又把兩人的距離拉近一點。年紀越大,經歷越多生離死
別,回首年輕時爭吵、堅持的那些東西,越發覺得不算什麼。但那就
是青春,不成熟是必然的代價。
旅行社安排的行程還算悠閒,上午逛過荷魯斯神殿,回到郵輪吃午餐
,下午領隊安排大家乘坐尼羅河風帆,由皮膚黝黑的努比亞人拉帆乘
風遨遊在碧綠的河面,船上還兼賣便宜的當地手工製項鍊。
沒參觀行程時,大夥兒不是回房補眠,就是上船頂甲板曬太陽、看書
、喝咖啡、聊天,把凡塵俗事拋在腦後。
在尼羅河郵輪,你可以認識來自世界各國的人,在外商電腦公司上班
的逸群,結識了在美國舊金山母公司上班的一名中東、黑人混血兒,
她叫Irine,長得很高大、豐滿,五官輪廓很深,以黑人來講算是美
女,她媽媽是基督徒,爸爸是阿拉伯人,所以她跟著信伊斯蘭教,也
嫁給了美國的中東人,外出照樣包著綠色的頭巾,除了丈夫,不能隨
便和陌生男人談話。
Irine反倒是和英文也不錯的倩如很談得來,聊了幾次就混熟了,還
留下倩如的名字、住址和e-mail,邀她到舊金山玩。倩如很興奮,說
她看過基努李維、莎莉塞隆演的愛情電影「甜蜜的十一月」,把舊金
山拍得很有味道,她一直很想去。
到了晚上,郵輪通常會安排各種中東風味的表演節目,從肚皮舞到不
斷在原地旋轉的蘇菲舞。有一晚辦慶生會,幾個穿白袍的廚師還粉墨
登場,敲鑼打鼓唱起味道十足的埃及民謠,讓各國旅客大開眼界。
在郵輪的最後一晚,按照慣例,各國旅客都要在船上的商店購買或租
用傳統的埃及服飾合照留念,男的要穿長袍、戴白色或酋長式的頭巾
,女的也穿戴亮閃閃的服裝及頭飾。Irine極力說服倩如戴上在亞斯
文買的埃及豔后頭套,搭配鑲著金黃色線條的合身長袍,讓大夥為之
驚豔,一名義大利團的歐吉桑還猛和她搭訕。
大家鬧到深夜才回房,隔天上午郵輪將停靠在底比斯,參觀國王谷、
卡納克神殿等兩岸的知名古蹟,然後飛往紅海的度假勝地胡爾加達。
逸群在清晨醒來。遊輪正快速向前行駛。拉開窗簾,可以清楚看到搖
曳的河面,和不遠的岸邊,一棵棵椰子樹的霧中剪影,從沒想過,尼
羅河是這樣美,好像夢一樣。
在尼羅河郵輪上的這幾天,實在很愜意,真希望時間能在這兒暫停。
他捨不得再睡下去,披上外套,到甲板上看霧中風景。
沒想到,倩如已先一步站在甲板,若有所思。逸群站在她旁邊,一起
等待日出。
「如果我們不是同鄉,不曾相識、相愛、分手,而是單純兩個未婚的
陌生人,獨自跟團到埃及旅遊才認識,是否仍會墜入情網?」逸群試
探性地問她。
「我不曉得... 除非得了愛情失憶症,否則我們永遠不可能當得了陌
生人。」倩如淡淡地說。
從尼羅河右岸沙漠邊緣初升的朝陽,映在倩如的側臉,有種撲朔迷離
的美。
上圖為荷魯斯神殿雄偉的塔牆,下圖一為郵輪在Edfu下船後,遊客搭
乘馬車到神殿的馬路即景,下圖二為神殿內壯觀的莎草式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