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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老包回來了台灣。沒繞半個地球的，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待的比較長的地方還是上海。

回來閑著的，有人看了不順眼說啦：“整天嫌這嫌那的，你還是去找個活兒好讓大家耳根清淨。”笑話，老包頂了回去“我這把年紀的，誰請我啊”！

於是，有人開始很賣力的幫忙“找工作”。

還真有，沒在騙的說，有家台灣的公司要招上海廠的台灣幹部，職務是“木工車間主管”，徵人廣告還特別的強調了年齡不是問題。

喔，眼淚都可以滴二滴下來。

憑老包的資歷，履歷出了門就當然會過。當然是過，後來才知道的，因為是在那個工廠，這是標準的招工廣告，因為三天二頭的就得辦交接。

體檢表拿了，公司來了通知上工日的機票也買了，不過，請“台端”先付款。如果三個月之後“台端”還在工作崗位上，就可以休7天台灣假，所以買的是90天有效票，90天屆時，這個機票款會由公司匯付入賬。很公平的，不是嗎！做滿三個月，機票錢算公司的，那麼，當然，不滿三個月，那就請“自費”的啦。

這個條件，老包當然接受，因為就憑老包在大陸的工廠管理經驗，怎麼說也不可能連三個月都撐不下來的吧。

一萬三的機票錢交付了公司，當天自己搭的國光號去機場，當然也是自費的啦。

到了機場，公司送來的一個大紙箱已經在等候，老包得將它當做是自己的行李辦理托運，裡面裝的是在台灣打的樣品。

托了這個大紙箱的福，浦東機場有專車等候，顯然也是順路的，就將老包也一併的送到了工廠。

工廠規模不小，號稱2000號員工，分為七個生產部門。老包負責擔綱的是“木器”製造車間。應徵時的工作抬頭是“車間主管”。

當天晚餐時間，和其他的台灣幹部一起用晚餐。資深的一位告訴他：“明天早上6點45分在警衛室前集合。”

老包一時沒能體會，以為是有什麼特別狀況，反正是只有工廠內的一間宿舍，一如住在“雅房”的那樣，九點以後除了睡覺還能怎樣？所以第二天早上6點45分，也就準時到了警衛室前。

請打卡。

為什麼要這個時間打卡？

哈，原來是要去大門外站衛兵，所以按時工作的“按時”，指的是早上6點45 分。

當天早上有7個臺幹一字的站在大門外，7點20 分，大門關閉。進場的工人已經都在各自工作的車間前面場子上。臺幹既然是各車間的主管，所以各自負責自己車間的“朝會”。

朝會之後，工人進入車間開始工作，臺幹則挪步到專用的餐廳去吃早餐。早餐時間嘛，自己看著辦，早餐後就請回到車間執行各自的主管工作。

中午12 點到1 點是午餐休息時間，因為人多，所以工人分二批進餐廳，各車間的工人按分派用餐的時間在車間前集合排隊，然後前往餐廳。所以，臺幹，活像監獄放風的鏡頭那樣，得都站在廠區中間空地上，看著工人依序排隊前進。之後才輪到臺幹前往專用餐廳用餐，同樣的，1點，繼續的努力上工。

這上午和下午，各有15 分鐘的中場休息時間。

然後，5 點到了，下班囉。

對不起，每日固定加班。

這個時間，工人和中午用餐時間一樣的再來一次，但是否要用餐可“自選”。臺幹，也就不必說了，也是再“漫步觀察”一次。但同時間，辦公室裡的上海小女孩可忙了，先得將早上工人打的卡全部收集，逐一的送進打卡鐘，之後再拿出第二套的卡片，也是逐一的在“加班時間”打上過卡時間，然後將第二套卡片逐一的放回卡片架上。

5點半到7點半，然後鈴聲響起真的下工。這個時候，臺幹就不必到大門前去站衛兵了，而是和用餐時間一樣的，只要看著工人依序出廠就可以了。而辦公室的上海小女孩，則再次的收卡換上第一套卡片。

然後，洗澡，然後不知道，因為雅房裡面不允許裝電腦，而電視機則是交誼廳的共用。

還有，不許外宿，所以也不能養二奶。

如果是已婚的臺幹，得提出申請，然後可以在外面自己租房子，先決條件是老婆要“同居”才可以。

如此這般的，星期一到星期五，星期六，總算不用加班。星期天，也還不錯，也不用上工。所以老包去上海街頭逛了一天。

到了下個星期一早上，老包受不了了，他問專用餐廳的專屬師傅：“早上可不可以來些荷包蛋”？專屬師傅冷冷的搖搖頭：“老闆說不可以”。

老包不死心：“那我自己買雞蛋來自己煎總可以吧”？

專屬師傅一樣的面無表情：“老闆說不可以”。

老包一肚子火的和已經較熟的臺幹說：“難不成我還得在房間裡煎個蛋啦”？

臺幹還沒開口回應的，專屬師傅已經轉達了指示：“老闆說房間裡不可以自己安裝電器設備”。

好吧，不說了，可憐的母雞，這是老闆不讓咱們臺幹捧場的喲！

星期二下午，幾個臺幹言來語去的，然後也就輪到老包的耳朵打開了。

“我們這些臺幹，每人300，到時不夠的再分攤。”

幹什麼？

“老闆生日，這個星期天晚上去餐廳生日宴”。

喂，搞什麼，老包在心底低估著：“薪水都還沒領的，倒要請老闆吃飯”？

那個星期天，公司的車送臺幹到城外的一座大餐廳，當天是臺幹專門請老闆吃飯的。老闆開了他的保時捷準時抵達，為了那輛保時捷，剛賠了別人六位數。老闆娘大概晚了10 分鐘到的，顯然大奔在路上跑的沒有保時捷快。

那一餐的生日宴，別的臺幹吃的怎麼樣不知道，反正是老闆夫婦都很高興，餐席將結束之前，老闆很體貼的說了：“真感謝你們啦，還讓你們破費幫我做生日。”

TMD，老包心想，你為什麼不接著說，這餐讓我來請你們吧。

然後，老闆竟然就找上了老包對話：“工作還能勝任吧，大家都是有點年紀的人了，工作經驗都有，但是歲月不饒人啊，到了這個年紀要再找工作可不容易的，能有這麼個工作機會做，就再認真的打拼個幾年吧”！

說的也是，老包突然心頭一驚，到了這個年紀還找工作的人，顯然就是告訴別人，別說是18趴了，連個年金可能都沒有，既然是混的不怎麼樣，所以才需要找個工作的，不是嗎？

然後老包眼前就垂下來了一行字：“狗臉的歲月”。

生日宴之後的星期二下午開生產會議，入了座的，老包突然睜個大眼，主持會議的竟然是辦公室負責船務的上海姑娘，但氣勢可兇的了。

木工這部分的生產進度沒問題，但是塑膠和鐵件的三個車間都有生產進度問題，細節和過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會議結束的模式。船務的上海姑娘對著那三位臺幹口沫橫飛外加手臂飛舞的下了指示：“我告訴你們，就是要按照時間出貨，有問題你們自己去想辦法解決，如果來不及出貨，就要改成空運，到時候這個延遲的責任一定找你們說話。”

哇塞，這是在開哪門子的生產會議？

上一批貨上了飛機的空運費用還沒吵完，現在就已經知道要付下一批的了，老闆，你是開了保時捷的又去了哪裡喝花酒了？

空運？這是寵物用品，又不是東風21！

那天，上海市勞動部門依據舉報來公司進行勞動檢查。

辦公室小姐很篤定的按勞動官員的指示，打開出勤卡片的庫存，別說是整年了，而是有歷史以來，工人也都沒有超時加班過的啦，第一套出勤卡片上說的，每天早上7點20出勤，5 點下工，“打卡”時間有錯嗎？

然後勞動官員去了餐廳查問工人用餐扣款的事。正在用餐的女工回頭看看，除了辦公室陪同的三四位小姐，連保安人員都有二個陪同著欽差大人來查詢，工人看看，然後斬釘截鐵的回覆：“在公司用餐沒有扣款”

早上大門口站衛兵，這已經站了三個星期，臺幹多的時候，大門口可以站9個人，少的時候也有6個。 這天，星期四，下午又有個“同鄉”也拎了個旅行箱來了。

然後辦公室的台灣經理帶著他來到木工車間。

“這位林先生是你們木工車間的主管”。

主管？

一個車間怎麼會有二位“主管”？

老包想想不對，他回頭跟著去了辦公室找經理，要求看看人事資料，要知道他的工作抬頭。

原來，沒錯，木工車間確實是要徵二位，老包被安排為“車間主任”，而“主管”則因為要請辭原來的工作，所以晚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到任。

新仇舊恨，老包決定不幹了。

木工車間的前任主管只做了恰好三個月時間，當時是這個木工車間的記錄，現在老包決定只做一個月就離職，竟然沒能刷新記錄，因為在這中間還來過一位臺幹，七天就走人。

離職手續，包括了自己承擔安危等等承諾具結，這也就算了。離譜的是，辦公室的上海職員竟然要求老包按照指定的時間到警衛室前等候，然後公司的保安人員會“全程陪同”他，直到他進入浦東機場的海關出境。

這是什麼笑話？

自己付費，自己搭了飛機從台灣到上海廠報到上工，憑什麼要被“押解”回台灣？

為了這事兒，老包和辦公室的人員僵持在了那兒。辦公室人員直到下午四點左右，才和老闆聯絡上，之後又和台灣辦公室的人員通電話，在確認了機票款是老包自己付的之後，最終同意了老包“自由行”。原來正是因為前一位七天就走人，所以老包成為機票款新規定的第一個自費。

那一個月的工作，工廠也沒多事，薪資該匯到香港新開的銀行賬戶的，第三天也匯到了。

算算工作時間，早上6點45到晚上7點半，除了供餐供宿以外，直接換算下的計時時薪竟然不足200元新台幣，如果按照“超過8小時”的累加薪資來計算，那麼每小時就連150 元都沒領到。更別說是便利商店打工都還有個勞健保的不是嗎？

從鏡子前來說，這不就是“剩餘價值”的最佳模型？

算了，從鏡子背面看吧，人家遊學打工的也沒老包你領的多，有吃有住的還有錢拿，就算買個機票的請人吃飯，不也應該列為“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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