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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ciao與再見
2015/03/10 11:37:18瀏覽199|回應0|推薦9

另一個ciao與再見

 

她翻身對著急診室的另一床,手無力的落下,一條管子正沿著手臂直上,兩條交叉的輸血管,一條是生理食鹽水,另一條是血袋,汩汩而出的血液,正透過針孔,注入她的身體。

醫生對著她說「四袋!妳必須輸四袋血才行。」

這句話傳來,她的腦中轟轟作響,「甚麼?」

「血色素太低,常人是10,妳卻只有6點多,怎能不輸血?」

難怪,難怪,一起身就頭暈,幾乎不能站立。

看著隔壁床的小姐,那是位老小姐,正低頭講著耳機,一邊橫躺在床上,另一旁有個先生,低頭勸說「算了,就算了吧!」

狀似夫婦,卻又有點不似,叨叨絮念,老小姐說,有人帶警察來打她,不斷動粗,還要求警察到場處理。一方面說給朋友聽,一方面黏膩的抱怨。

 

她想起了那個義大利男子。

ciaociao

他興奮地在信中打著招呼,她不懂義大利文,卻誤會這句話是『再見』的意思,於是,短短的幾封信件往來,對方的興奮都被她打斷了,她只用英文回「如果你不想聯絡,就不要再聯絡了吧!」

對方莫名所以,只說,「沒有,沒有!」

沒了下文之後,再給他回信,對方興沖沖的說要給她寄來賀卡,輾轉寄來的一張明信片,醜醜的字跡,讓她幾乎認不出對方寫的是甚麼。她笑了,用電子郵件笑了他,沒料到他就此斷訊。

一個男子的自尊,比遠渡重洋的明信片更讓人有印象。

那年,她僅純粹為了練習英文作文而大量交國外的網友,這段經歷,也沒有庇佑日後的學習,至少,當她重回校園之後,英文寫作是被死當的。

血慢慢地流入她的身體,漫長的等待時間,讓她想起好多好多,一段戀情,要如何證明自己是真的動心?有些人因為誤會而結識一生的伴侶,而她因著誤會與坦率,錯過一段一段的因緣。

對,那位義大利籍的男子還是老師,這一生,她都與做老師的有著牽扯不斷的糾紛,母親是老師,後來她做安親班老師,那年追過她的兩三個同學也是老師,自己家人和親友很多都是當老師。

難道這也是某種宿命?

眼光逐漸迷濛,等候的時間正一分一秒的流逝,袋子不斷的替來換去,直到最後一袋血。

是否應該沉沉睡去?

她不會忘記,今年她48歲,做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工作,身邊,沒有可靠的人,正如一個突然闖入加州旅館的迷途者一樣。

 

身邊似乎傳來喵喵的聲響,細細微微的,飄浮在空氣中。貓?醫院怎會有貓?勉強睜開眼睛,貓靈沉浮在沉靜的空氣中,好似家中的那隻小白貓般糾纏不已,喵喵聲一再重演。

學校畢業那年,同寢室不同房間的男孩說「我要報考淡大,班上同學已經給我資料去準備了。」

她沒說一句話,但是多年之後,換不來兩人的天差地別。一個從淡江畢業之後,就去從事老師的工作,而她沉沉浮浮在不同行業,還兼職賣過保險。只為了父親過世之後,換取那一方的平安生活。

生活下去就要用錢,她沒有膽子跟母親開口要進修的費用,但是,二姊強硬的表示要出國念碩士,她任由她去了,家裡畢竟長者為尊,再怎麼說,出國還是得讓她先出去。更何況,她是家裡學歷高的那位。

畢業實習她是在一家報社,報社留用她,她拒絕了。單純的認為還沒畢業,而且是在美工組,她跳TONE的去實習的結果,發覺自己一竅不通,絲毫不覺得她有資格被留用。

沒有一句挽留,一句藉口,她回到家鄉,繼續了一段慘黑的職業生活。沒有一件工作會是討喜的,每個工作都有甘苦談,一如每個家庭的背後的辛酸。

職業畢竟不算卑賤,只是,不輕鬆。

一個班上男孩轉來嘉義看她,灰色的空,劃出一條裂痕,尤其是,當男孩發覺自己不愛他的時候。

避著愛情的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以及心裡的痛處。還是,她還滯留在高中階段,對著同學說「我想當尼姑!」?

淡江的那位同學,多年後也一直沒有結婚。是她的關係嗎?她不敢想。但是天長地久有多久?這句話他們兩人都彼此問過。

淡淡的關係,持續至今日,他們兩人之間根本就沒有戀情的發生。但是,恆久的友誼,卻讓他們之間有些默契。

反倒是那個帶著她上色情卡拉OK的男同學,畢業之後就遠遠的躲著她。

一個校草,怎能讓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蹂躪?而她,正是那朵小花。

野地裡的百合花也有春天,她一直記得這點。

然而,春天為何如此遙遠?還是因著她不曾祈求?

對,她從沒有過禱告的習慣,一如未信教之前。秉持著佛教徒的身分去信基督教,褻瀆的不僅只是她本人,還有兩個宗教。

明天是哪一天?如何才能停止自己的漂泊?浮萍般的生活,化為另一種形式去逃避自己不想面對的明天。

每天,每天,一覺醒來,最想的是如何繼續沉睡,好似繼續不斷的沉睡,就能躲避掉不想面對的昨日與今日。

一天一天地過,一天一天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憂鬱的一如那朵不開苞的花朵~那後院低垂著頭的曇花。

幸福享受是多久前的事情?父親過世之後,垂淚的母親就失去了幸福的權利,更何況是伴在一旁的兩個女兒?

CiaoCiao,當那名義大利籍男子興奮的跟她打招呼時,她還滯留在舊思想中,連義大利字典都沒查,就直覺認定這網友要寫信跟她分手。

有人說,灰色思想的人,聯想起任何事情都是灰色的。灰色的邊際,帶著一抹灰銀的雲彩,然後略過灰色的海鷗。

那年,母親已經死了,留在房中的她,沒有任何的想法,一任波浪帶她向前湧,海裡的波濤有多大,她就推離海邊多遠。

 

海風吹著,淡水河邊一向充滿著夕照的光彩,幽幽暗暗金黃色的光線,透著一絲絲的不可說的迷離色彩。

有一回班上同學帶隊到了淡水河邊,一塊石頭上她頓坐了下來,一旁的男同學裸露著上體,正回頭看向一個惡作劇的男同學正對著自己拍照,兩人雙雙疑惑中,卻被喀擦一聲紀錄了下來。拍照的男同學詭異的一笑,沒人知道那張惡作劇視為證據,證明了兩人之間牽扯不斷的同學關係。

當她拿到那張洗出來的照片時,無感的把它丟入相簿中,沒仔細看過它一眼,一直到那位同學飛黃騰達之後。

有時候關係不是形成的,是刻意造就的,原本無意的一張照片,卻讓她對相片中身旁的男同學多看了一眼。惡作劇的結果,是同班同學刻意留下的痕跡。正如,電子信件中的ciaoçiao

早在那年全班出遊之前,另一位男同學就要找她去遊淡水,有意無意的回拒的結果,卻讓班上其他有心的同學成就了這一段記憶。

那位提早邀約的男同學,那天出遊帶著她騎著雙人腳踏車,一臉喜孜孜地看著她,腳踩著踩著,心跳著跳著,一些不可言喻的感覺,就此留存在兩人的記憶。

兩人沒拍照,無心的卻留下了另一張照片,那張惡作劇之吻。

相片中的她,身邊有著袒胸的男同學,自己拍出的相片中,嘴巴卻是輕翹小嘴微嘟著,好似送上一個吻,正在微薄的空氣中放送自己的輕挑。

那年夏天,踩著腳踏車的男同學邀約她到了他乾媽家,他乾媽的色情卡拉OK讓她印象深刻,一名淡施薄粧的年輕女子正對著自己說「妳知道嗎?他說他畢業之後要帶我去法國。」哀怨的眼神,正對著她身邊的男同學。

她一愣,不置可否地隨著同學回去台北市中心,然後回到自己的宿舍。

沒有任何想法,沒有任何怨懟,她不認為自己是這個女孩的情敵,一點也不。一直到與這位男同學失聯之後。

畢業後,對方選在嘉義當兵,若有似無的在她的居住處遊晃,四處探聽她的下文,幾次不經意的聯繫,她也就失去了興頭,她很快地忘了問「你幾時退役?」

人失了蹤就失了蹤,她絲毫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

這源自於,她的消極,她知道。

一年聯絡朋友一次,三十年不見朋友一回,到FB上也不積極尋求舊有的同學通訊錄,她,就是這樣,一副死人模樣。

埋怨的人必然有,只是她不聽不看不聞,就此作罷,沒人管得住她的思潮。

自閉!也許這是這個謎題的最佳解答。

一個高中同學跟她在大專時同校,奇蹟的循著舊有資料跟她保持聯繫,其他的人就視她為失蹤人口,一如將她擱置在高空中的迷霧般。

好些同學有了正式工作,忙於工作和家庭,又能如何?

微風吹送著空氣中窸窸窣窣的聲音,細細微微的,好似陰靈般的提醒著她,到了,到了,時間到了。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存在於妳的世界。妳歸妳,妳的朋友歸朋友,不再交界的兩條平行線,就此畫下句點。

那年,她還是想著當尼姑的事。

 

高中同學小童一路盯著她進入大學,剛好大學時期同校卻不同系,隱隱晦晦的傳說著她的事情輾轉給一些大學的寢室男同學知道。

學長教她們,男女同住一間公寓,男的住一間,女的與女的同房,為的是避免叫瓦斯時,送瓦斯的人企圖不良而造成女同學的危險。她照做了,小童卻不以為然,還是與女同學同住,另一方面卻在她的室友面前多方探聽,咬著耳根子說那一房女同學的閒言閒語。

很少有女孩子不愛漂亮,同寢室一個女孩招搖的買一些漂亮衣物,另一位嗲聲嗲氣的招呼男同學,這些都成了小童的笑柄。

而她,住單人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畫著,畫上那兩幅人物畫。

她自小愛國畫,是因為母親同事的牽引,再加上自己的天分,國高中愛上漫畫人物,看著美美的美少女漫畫,繪製著一幅幅的卡通人物,讓她上了大學之後看起了一些人物畫。

在台灣的國畫圈擅長人物畫的大師沒幾人,台灣幾乎沒有,失卻了父親,她也喪失了讓母親栽培的打算。錢,不是不夠,只是,到大陸賺錢學畫,肯定是母親不樂意的。而轉戰台灣學習市場,幾乎無法學習更好的國畫人物畫技巧。

一撇一撇的勾勒著,她吝嗇的生活著,節約的花費母親給的生活費,只不想增加母親額外的負擔,她知道,賺錢不容易,母親給的,都不是自己賺的錢,她根本沒資格用,於是當年一天一百的生活費,她硬是一天花上個五十來元,然後將剩下的錢去買錄音卡帶,買小裝飾品,買畫畫的工具。

同學覺得她似乎家境不好,她笑笑,一個沒了父親的家庭,即使再有錢,也充裕不到哪裡。她一直如此認為!

雖然,母親的保險箱裝的是那些玩藝兒,她明明知道。

羞澀的是家裡缺了一個男主角,而不是阮囊。

PS:當年一頓簡餐是50元,現在不可同日而語,所以一天50元的吃飯錢不算拮据。

 

風輕輕拂過,落葉滿地,風為什麼追逐著落葉而行?一聲喟嘆。這是沒人知道的答案!雨滴,落在秋葉上,順著葉脈流下,一滴滴,滴落泥土裡。風和雨,是最無法解的謎題。

踩著雨滴前進,一踢腳,順勢把水漥裡的水滴濺起,好似雨打瓢,又似丟擲一顆石子入湖中,濺起一圈圈的漩渦。

畢業之後,工作環境一度是媒體,很多同學急著攀緣關係,發來了高中同學會的通知函,她厭惡的看了一眼,得意時捧上天,不得意時踐踏到底,她沒忘記過以前只因為在上課畫畫,就被老師叫起來辱罵的事件,所以,這算甚麼?

後來,她撇去了媒體圈的工作,一路做沒出息的工作,一路證明這些同學絕不屑跟自己聯絡,日後,真的應證了自己的想法。

她鄙視的一笑,絕對的權勢,絕對的腐化。人,都避免不了世俗。她只是敢於試驗,不相信任何人能脫俗。

調和一壺玫瑰茶,啜飲著,那是大姊的最愛,而她,一天一慣是四五杯飲料店的綠茶,通俗的不能再通俗。

沒有浪漫,沒有激情,對生活沒有絲毫不世出的想法,一路只證明自己是再平凡不過的人。

遠山律動的心跳,記錄著自己的平凡人生,不像日後,同學出國的出國,在政壇發展的在政壇發展,對應著她沒出息的人生。

FB上傳來一個似曾相似的臉孔,她發出了簡訊,「同學,你還記得我嗎?」好長一段時日,回訊息那一欄始終是空的。

她不以為悲哀,人始終是現實的,尤其妳沒有表現給人看的時候!飲下三杯紅葡萄酒,然後墜落一身紅疹,酒始終不適合自己,她早該知道!

悲秋之後,更悲慘的是現實的人性!而,這是她刻意自找的。

血汩汩地流著,從血袋中注入她的身體。那是陌生人的溫暖,只有在醫院才能感受到,因此,她好久都把醫院當成避風港。尤其是在過度的憂鬱症之後!

誰會把她身上寶貴的東西給人?除了妳的父母親之外?即連兄弟姊妹,爭奪財產之後,放任親人不管的大有人在。而在這裡,一袋血,不需出任何費用,輕鬆地救回妳的人生。

大愛?怎能說沒有醫生的功勞?

關鍵的一刻,就出現在致命的過程途中。

 

出事之前一天,小貓在身旁磨蹭著,頭在手臂和身體,不斷的摩擦。獸醫生說,小貓有類似舉動是在四周圍留味道。為什麼?她問。獸醫生笑著說:他在建立自己的勢力範圍。

原來,她成了小貓的勢力範圍。她笑了!

這隻公貓出生之後就賴在她的身邊,儼然把自己當成了母貓。

喵喵喵,喵喵喵,在勢力範圍下,自己能做甚麼?小貓要她向東,她不能向西,只因為,這是他的勢力範圍。

輸血那天,她歪著頭看著另一床的夫婦,想起了,小貓在家裡沒人照顧。她打了電話給小姪女,要求她餵了小貓。

腦中不斷的迴旋著,一些細細微微的叮嚀,好似訴說,家人一貫的漠視,一如沒出息的人生。

權勢與權力畢竟還是重點,當一個人越沒背景,越容易死在沉靜的空氣中變成一具冷冷的屍體。

乾屍是她的說法,有一天她會在家中變成乾屍。她知道!

家人撈盡好處,拿走了她的財產,誰會眷戀妳的死活?

還好,母親留的財產讓她理了幾間房,一直收租保佑自己,卻免不了大嫂貪婪的覬覦。口裡沒說,心裡想著,有個山寨版的自己,或許更能庇佑大房在家裡的地位。

這件事一直隱在幽暗的角落,沒曝光,一直到些微事情的顯露。

她自嘲,有一天她會死在溪澗,然後讓大房數鈔票,得意的不是那些小姪女,而是另一個山寨身分的自己。

夕陽照在醫院一隅,透過幾絲金色的光線進來,遠遠的在急診室那一方向,她想看,卻看不到,似渴求水的金魚。

太陽可以增加能量,她想,是不是有夕陽的光照,自己就可以不要再輸血了?

 

嘆了一口氣,她垂落雙手,靜待另一個落日。

 

有一次,她在綠島看過日落的夕陽,那是同班同學藉著與綠島的軍官認識,邀集了幾個同學出遊,小飛機下機之後,引入綠島,很多當地的島民以為他們有甚麼特殊關係才能進入,因為在當時,綠島是禁區,沒有任何關係,無法進入。而她與另外幾個男同學卻因此登堂入室。

一位女同學興奮地問他們要不要去海邊垂釣,一夥人跑到最近的店家去買釣具,興沖沖的到海邊迎著夕陽搖擺,踩著礁岩,她掬起一把海草,放入嘴中咀嚼,感受一下海邊的清幽。

一根釣具壓在岸邊,一會兒吊上一條魚,過一會兒又是一條。今晚有魚湯了!女同學喜孜孜的說。晚上,到了軍營,大夥啃饅頭湊一餐,沒有特殊的滋味,卻有當兵的感覺。

到了夜裡,他們下榻在綠島的小旅館,一個同學吹簫,另一個同學幽遊在房間叫大家聽綠島小夜曲。一曲聽罷,悠悠然躺下,同學一聲,「我們去海邊看星星好不好?」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出發前往。

藉著一席小毯子,大夥在海邊躺下,那晚的星星沒有特別燦爛,卻促成了同學談心的機會。聊東聊西,忘卻了星星,也忘卻了自己在綠島的存在。

第二天,他們還參觀了監獄,空空的牢房,據說施明德住過,她還幻想著是否還有個政治人物會在這裡誕生?

環島一圈是那位熟識的軍官開車送大家去的,同班的女同學拿著兩根小吃打算請那位軍官吃,那位軍官靦腆地搖起車窗拒絕了,一臉紅通通的不知如何應對,看在大家眼裡格外好笑。

那天再搭機回台灣,機上頻頻回首,忘不了綠島的小夜曲。

那一回特殊的回憶,留存了兩三張同學的照片和一些她蒐集的特殊石頭影像,那是一些在海邊腐蝕成蓮花狀的石頭,她拍了下來,很得意的收藏起來。那些石頭,即連野柳也找不到,只留存在綠島岸邊。趁機在綠島的溫群區煮溫泉蛋,也是隨著那些石頭的回憶。

有沒有人嘲笑她~妳去綠島看到犯人了嗎?她已經忘了。但是,這晚的與眾不同,多年後她一直沒忘記。

 

Ciaociao,妳好,妳好!

那位義籍老師就以此為句點,只稍來一封明信片。

Ciao聲起時,也就是再見時。

 

2014/9/16

 

PS:  Ciao的意思是妳好。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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