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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9 09:54:29瀏覽85|回應0|推薦2 | |
「你放了我吧。讓我過我自已的日子。」 打著黑傘。披著灰色的冬衣。迎面而來的婦人微微打招呼。 我頷首回應了ㄧ下。擦肩走過。 沒來得及多說ㄧ句話。我閃過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的微笑靦腆生怯有點熟悉。再ㄧ會兒我記起來了。 她就是哭著說那句話的女人。 當時她在我面前哭了。眼淚ㄧ直掉下來。 為自己剩下的年齡心疼。 她的秘密是。她積壓了ㄧ生的賢妻良母。 如今她累了。她突然想逃開。要丟掉這一切。 到了退休的年紀。她為人妻人媳人母。 她看自己。彷彿在牢籠過了ㄧ生。 她不要再繼續下去。她想要「離家出走」。 她要跟她的先生。與從不懂母親心事的兒子。說那樣懇求絕情的話。 她不祈求他們能了解。他們永遠不會了解。 她想自己一個人。遠遠的。租一間小房子。過自己的日子。 她捨不得自己。行屍走肉的生活。她不要。 她ㄧ生不是自己。為別人而活。最後的歲月。 她不甘心。 當時她淚如雨下。我聽她哭訴。 我沒有安慰她。 直到她離開以後。我的窗前。再也沒有出現過她的身影。 她從此消失了。 直到今天。 意外見到她。 雖然短短ㄧ聲招呼。她婉約的熟悉親和還在。 只是人蒼老了許多。我模糊的記憶。 還隱約看見她讓人心疼。哭泣的眼睛。 她仍住在附近。顯然生活沒有改變。她畢竟沒有開口。 我想她開不了口的原因。 她的先生沒外遇。她們家庭三代同堂。 看起來那麼幸福。她沒有理由。沒有任何讓人同情的理由。 離家出走呀。 再看到眼前灰衣的老婦。 我眼睜睜。看一朵花的凋零。我懂她。 我居然什麼忙都幫不上。 我開了一家古董店。店門前有個大的玻璃厨窗。 我心血來潮。偶而會插盆小花自娛。 她第一次進入我的店裏。原是買菜路過。 被我插的花吸引。 她是任人一眼看了。覺得有氣質修養的中年女性。 個性謙和多禮。不與人爭。 看她穿著得體。像台灣日本時代的婦人。 乾乾淨淨。典型的賢妻良母模樣。 可是她多一點美好的感覺。有眉宇的靈氣與淡淡的憂鬱。 她對我的讚美。欣賞我的插花。讓我羞愧無比。 我插花取勢天然。天地人定位。天有風。地有水。人法地。 花材落地而生姿。 地法天。法華莊嚴。有天籟無窮。 天法道。花果枝條因緣而轉。道法自然。 我隨心所欲的否極泰來。是大自然的借勢取位。 我喜歡玩些花花草草。自己賞心悅目。 隨人去說。各自端詳。 她對我的讚美。ㄧ位素昧平生的訪客。 讓我受寵若驚。 我們交談中。我知道她才退休。 是ㄧ位法務高階主管。她嫁的夫家傳統保守。 相夫教子是她的本份。先生除了工作。 從不過問家事。孩子一手帶大。她沒少操心。 如今長大了。沒爹沒娘的過自己的日子。也不理她了。 到是婆婆還在。受日本教育的婆婆特別勢寵。 對她這外省媳婦特別挑剔。 由於先生早逝。兒子唯母命是從。 婆媳的風風雨雨。她在他們的夾縫中都挺了過來。 她ㄧ結婚。 公司家庭兩頭燃燒。 上班的時候。她從不加班。每天要趕回家做晚餐。 假日她也沒閒過。先生是老爺。看報喝茶。 婆婆是王母娘娘。要小心侍候。 唯一的兒子顧不好自己。 生活一團亂。媽媽成了打掃的女佣。 一到放假。家居裡裡外外。就她一個人忙個不停。 偏偏她又是家裏的長姊。 弟弟離婚她要操心。 妹妹的小孩考大學。填志願。都是大姑要管的事。 之前要不要退休。她很掙扎。在矛盾當中。她終於退休了。 退休以後。做不完的家事。 她突然很空虛。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她開始有更多時間想自己。她看自己一生給了別人。 頭髮白了。她不再年輕。 她驚恐發現。只剩下人生後半段的日子。 是她唯一能握在手上。不小心又會溜走的年華。 不知那來的勇氣與貪念。她捨不得自己了。 她瘋狂的。想過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看自己可憐了。她決心要「離家出走」。 她想放棄一切。重新拾回自己。她說著說著。說話的時候。她激動的哭了。 多年壓抑宣洩成淚水。她與我交淺言深。 一盆花。觸動她心中的委屈。我反而措手不及。 除了頻頻遞衛生紙。不知如何是好。 歲月匆匆。又是多年過去。似乎一切都沒改變。 她的日子依舊。 我好久不插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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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