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像你嗎？

最近帶女兒出去買東西，很多人都說，我們母女越來越像了。「真的嗎? 是什麼地方像呢?」聽說小孩子的塗鴉畫很真，會不知不覺畫出她心裡家人的圖像。我找出小紅豆去年母親節畫的塗鴉畫 ，看看會發現什麼？驀然間，我明白了，原來我和女兒最相像的地方，就是那顆快樂的心靈！

可不是嗎？愛一個人，就是要讓他開心，自己也要開心，兩個人打從心底開開心心的，才能活出生命真正美好的幸福。

記得女兒小四演講比賽時，曾經講過一個故事《露西兒》，得到演講第一名。故事中的露西兒是一匹農夫的馬，她不喜歡自己，只要一想到自己又醜又髒，心裡就好難過。 農夫的太太很喜歡露西兒，決定幫露西兒好好打扮一下。於是，她為露西兒戴上帽子，穿上高跟鞋，套上白色的禮服。露西兒變的很驕傲，覺得自己像一個貴婦再也不需要去田裡工作，只要坐在屋裡穿的漂漂亮亮，和農夫太太一起喝茶聽音樂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漸漸的，露西兒覺得頭上的玫瑰花好癢，腳上高跟鞋好痛，身上的禮服好熱，露西兒突然開始懷念和農夫在外面耕田的生活。 有一天，農夫的太太舉辦一個宴會，邀請很多貴夫人。她們都覺得露西兒又可愛又漂亮。沒想到，正當大家對露西兒讚不絕口的當兒，露西兒卻低下頭把貴夫人頭上的花吃了。農夫的太太氣得大罵：「露西兒，你怎麼可以吃花？當貴夫人，只能聞花，不能吃花。」露西兒聽了，又難過又緊張，一不小心打翻茶壺，弄翻餅乾，還踢倒好幾個貴夫人。農夫的太太氣的大叫：「露西兒，你這樣一點都不像貴婦人的樣子。」 

露西兒傷心的哭著說：「我才不是貴婦人，我是一隻馬。」話一說完，就趕緊逃了出去。露西兒一直跑，拼命的跑到田裡，看到農夫，開心的大叫，還用力的吻了農夫，因為她還是比較喜歡耕田，覺得自己髒髒的，沒什麼不好啊。露西兒把高貴的禮服和帽子，全部都丟了。她很開心，終於可以做一隻平凡又幸福的馬了。

女兒在演講末尾，做了一番自我表白：「我很喜歡這本書。因為我從小就是一匹自由自在的小馬。雖然有時候，我會玩的髒髒的，曬的黑黑的，但我喜歡我自己的樣子。媽媽說，在大自然裡面，有各式各樣的小花小草和大樹，沒有一棵樹一朵花是完全一樣的，我觀察過，每一片葉子每一隻昆蟲，都有自己獨特的樣子。所以，不必羨慕別人，我們每個人只要做自己，就會很特別很快樂。希望大家都能喜歡自己的樣子，就像露西兒，把哪些不適合自己的禮服和高根鞋全部丟掉，做自己愛做的事，就能找到自己的快樂，自己的幸福。 」

每次想起這個故事，我的腦海裡總會浮現一個畫面：「我們要讓孩子享有自在頑皮的平凡？還是要孩子來日當一個高貴整齊卻不快樂的貴婦呢？」這是露西兒尋找自己的旅程，很適合說給孩子聽，但我覺得孩子的父母更適合聽。因為很多父母都像農夫的太太，不知孩子真正的天性，卻老是要求孩子符合他們的期待，做一匹整齊乾淨的馬兒。孩子本來就要親近土地，在泥巴草地中打滾長大，雖然常常搞得一身髒，卻享有自由奔騰的幸福。

選擇用什麼教育方式讓孩子自由成長，自在的做他自己，做到開明民主卻不流於過度放縱？一直是許多父母心中的困惑和掙扎。我想，讓孩子做自己，不是「隨心所欲的自己」或者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 而是「讓孩子擁有人生的選擇權，自我負責。」 父母其實可以漸漸放下對自己對孩子不正確的期望。想想：如果你希望自己是完美的父母，可能會不斷苛責自己把自己累的半死；如果你希望自己能養出完美的小孩，則會給孩子過多不必要的壓力。反轉過來，如果大人覺察到自己也需要成長，也有做不好做不到的地方，對孩子就不會過度期待過度要求。相對的，如果孩子知道父母是最好的聆聽者和支持者，自然就會敞開心懷，和父母溝通。

當媽媽之前，我常覺得自己是一個追求完美卻過的很不快樂的大人。當了媽媽之後，卻常常湧上一種幸福感。我想，我的幸福來自於當了媽媽之後，我接納了自己的不完美，放下大人的身段，不以權威壓制孩子，反而和孩子保持著獨立而親密的關係。

記得有一次，女兒參加三天兩夜的營隊回來，我問她旅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女兒說，有一晚老師讓同學打電話報平安，每個同學的爸媽都在耳邊叮嚀個沒完? 沒想到，換到她打電話時，回答了一句就掛掉了，把大家都嚇一跳。很多人問她：「小紅豆，我們想掛掉爸爸媽媽的電話都沒辦法，你媽媽難道沒什麼要交代的嗎？」

我歪著頭想了一下，原來當時接到女兒的電話，我只問了一句：「好玩嗎?」女兒回答：「當然好玩啊!」兩人的對話馬上就結束了。哈！孩子出門，就是放手讓她開心的玩，不是嗎？抓的過緊的愛，一不小心就會讓對方窒息。學習像風箏一樣，輕輕抓著絲線，慢慢的放手，孩子才能擁有日漸寬廣的天空。這也是兩個孩子和我感情很好，卻一點也不黏我或過度依賴我的原因。

我和孩子無所不談，有時也容許他們和我辯論，開玩笑，偶爾他們還會爆料我不少糗事，我也不以為意。譬如：很多人說女兒和我越來越像，兩兄妹就抱持著不同的觀點。

小紅豆理直氣壯的說：「我和媽媽根本就不同嘛！我粗心，不迷糊。媽媽是迷糊，不是粗心。」咦？ 粗心和迷糊有什麼不同呢？一向善於思考的兒子在一旁開口了：「粗心，是自己做錯了，事後自己會知道。迷糊，是自己做錯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雖然兒子犀利的觀察，常讓我又好氣又好笑，但正因為孩子的心很真，沒有隱瞞，才能露骨的點出大人的盲點。有一次吃飯，兒子突然心血來潮，又發表他個人的見解：「我覺得爸爸和媽媽，都是很瘋狂的人。」瘋狂？第一次聽到有人用瘋狂來形容我和先生？

我很有風度的請兒子比較爸爸和媽媽的「瘋狂」有何不同？兒子一針見血的說：「爸爸的瘋狂，是經過思考後，很熱忱的瘋狂；媽媽的瘋狂，是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瘋狂的瘋狂。」頓了一下，上下打量我和先生後，還做了一個結論：「所以，爸爸是教育家，比較適合走教育的路；媽媽是作家，比較適合做藝術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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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兒子的觀察可以如此細微，真的非常驚訝。發現父母真的不能小看小孩，三兩句話他們就有辦法把父母說到骨子裡。家裡類似這樣的對談笑語，時而有之，我也常鼓勵孩子用幽默的態度看待各種事物。

記得兒子有一次帶妹妹從山上出發，下山坐捷運去台北玩。這是我第一次讓兩兄妹自己出門去台北，心裡想著，兒子國小畢業了，應該放手讓他獨自去旅行。妹妹有兒子照顧，我也放心。

沒想到，出門的途中，兒子居然調皮的跟我說:「哇！慘了，媽媽，這次出門要帶兩顆心，一顆出去玩的心，一顆照顧妹妹的心。結果，我忘了帶照顧妹妹的心出門，那顆心現在還放在我的房間呢。」兒子真的越來越皮囉，好在我也漸漸懂得如何接招了：「別擔心，現在有宅急便，我馬上用快遞，把你那顆遺落在家裡的心寄過去。」

緊繃的弦，容易折斷彈性疲乏。生活多一點柔軟多一點情調，路反而走的長遠。教養孩子，未必總要嚴肅的說教，有時調皮，彼此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哈哈大笑後，說不定更好溝通，彼此的感情變得更好呢！我很喜歡福特汽車創始人亨利.福特達觀的思考。他說：「不要把生命看的太嚴肅，反正我們不會活著離開它。」如果我們能培養孩子的幽默感，對自己的挫折一笑置之，將來孩子面對各種逆境，就能樂觀思考從容以對。

父母的態度和身教，絕對對孩子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前陣子和學校老師吃飯，才知道女兒的掃地工作，自願處理廁所的垃圾，這應該是很少人願意做的事了。我聽了之後，著實嚇了一大跳。除了女兒回家並沒有跟家人提起這件事，更巧的是，我在學生時代也自願做過同樣的掃地工作，我和女兒一樣，並沒有特別告訴家人，家人也從來不知道。

「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我們自己來做做看」，回家後，我給了小紅豆一個擁抱和會心一笑。大家都說，我和女兒越來越像，現在我更明白像在哪裡了。

本文刊於大陸《生活教育》雜誌，2013年，6月號。(每月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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