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了，一看是陌生的號碼，猶豫了一

下還是接了。原來是楊語晴從機場大

廈的公用電話打來的，她氣急敗壞地

告訴他手機丟了，要他幫忙找找，找

到後馬上用快遞寄給她，焦急的語

氣害他以為是她的班機臨時取消了

呢！

一打開車門，陳漢朗就看到有什

麼東西在一閃一閃的，用眼搜索一

下，發現正是她的iPhone掉在客座

的隙縫之中。這個小巧玲瓏的最新款

多功能手機，去年一上市她就看中

了，卻捨不得自己花幾百美金買，於

是陳漢朗偷偷買下作為她的生日禮

物。

本待發動車子，忽然按捺不住對

這閃動的短訊信號的好奇，伸手查

看。

「親愛的，到機場後電我，接你。

你的最愛。」

陳漢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

一遍又一遍，自己居然不是相識相戀

半同居了近八年的她的最愛？這個最

愛究竟是誰？

妒火中燒之下，顧不得侵犯他人

隱私之嫌，他開始清查她的留言記

錄。在不到兩個月的留言記錄中，

「你的最愛」出現了上十次，其中赫

然有兩次就在這次的聖誕新年假期

中！親暱的口氣連傻子都看得出他倆

關係非比尋常。

●

從小人稱「憨仔」的陳漢朗，生的

矮壯渾圓，大大的頭上長著一張圓圓

的臉，厚唇小眼，木訥寡言卻整天咧

著一張嘴呵呵地笑著。初中肄業的父

母，一個在工廠打零工、一個在家做

手工，一家五口人難以餬口。好在舅

舅在紐約開餐館發了財，打算幫他們

一家人移民美國。只是移民手續費

時，菸酒不離操勞過度的陳爸，等不

及移民批准便因肝癌早逝了。

次年陳媽帶著十三歲的陳漢朗和

十一歲、八歲的弟妹移民紐約。三個

孩子在台灣沒學過英文，只能先上語

言班再按程度插班。陳漢朗較弟妹年

長，英文學得慢些，次年才能和妹妹

同由初一讀起。

陳媽一天十二小時在餐館洗碗兼打

雜，因為全家的生活費用都靠她，況

且還有哥哥墊付的機票錢要還。身

為長子的陳漢朗唯恐母親操勞過度

會步上父親的後塵，於是平日早上送

報紙、晚上送披薩、周末洗車送外

賣，想盡辦法打工賺錢貼補家用；又

心疼弟妹年幼，連家事也一手包辦

了。他那長滿老繭與多有傷痕的雙手

雙臂，任誰看了都不免心疼。難得的

是他非但從不叫苦，臉上還掛著一慣

的憨笑。

誰都不知道小小年紀的他，心裡揣

著一個美國夢。他永遠忘不了第一眼

看到自由女神的興奮和激動，更忘

不了當水手的舅舅就是在看到自由

女神時決定跳船上岸。舅舅還說，在

這片千萬人嚮往的自由土地上，只要

你不怕吃苦肯努力，任何美夢都能成

真。

邊打工邊讀書，他直到二十六歲才

拿到生物學士學位。不巧碰上經濟衰

退，求職四處碰壁，於是他瘋狂打工

存錢，並積極申請牙醫學院。皇天不

負苦心人，第二年如願進入紐約B大

牙醫系。

當時弟妹都由社區大學畢業，也各

自婚嫁，老實的他除了打工便是念

書，從來沒有和任何女孩子打過交

道。陳媽幾次替他安排相親，奈何他

一見了女孩子便面紅耳赤，一句話也

說不出來，自然沒有任何下文。

●

牙醫系最後那年開學不久，他臨時

需要一本參考書，到學校書店碰運

氣，希望能買到一本便宜的舊書。

當他埋首書堆時，不小心撞倒身後路

過的人，一疊書掉了滿地。他脹紅了

臉，邊用英文說對不起，邊彎腰拾起

地上的書。他起身還書時，才發現是

一位嬌小玲瓏的東方女子，邊瞋著杏

眼看他，邊嬌聲回道沒關係。

看她柔弱的樣子，他自告奮勇替她

將書抱至櫃檯，然後鼓足了勇氣大膽

問女子是不是中國人。女子這才回嗔

作喜，說她是台灣來的新生，並抱怨

美國書怎麼這麼貴！

對女孩子一向遲鈍的他，居然脫口

而出，他有許多基礎學科的舊書可以

借她，並願意送她回家。女子說她就

住在前面的研究生宿舍，不勞他送

了，一轉身那頭飄逸的長髮，險些拂

到了他的臉上。

誰知這一拂，竟像兜頭罩下的一張

情網，從此網住了他。這女子的嬌柔

嫵媚，迥然有別於母親的純樸和妹妹

的粗俗，惹得他想要一親芳澤以探究

竟，遂尾隨女子而出。眼見她走進了

宿舍大門，自己卻不得跟入，又無從

探知她的姓名和電話號碼，心下好生

悵惘，居然忘了買書，就直接開車回

到自己租住的單人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