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在盧安達飯店與魔鬼握手 Part I : 諾老酒後一句話改變盧安達的命運
2007/01/05 11:10:16瀏覽1576|回應0|推薦8

本文作者為老嫗,將寫一系列有關盧安達事件的文章,該一系文章是目前中文網路寫該事件最詳細的文章,特得其同意在此轉載。

https://city.udn.com/v1/city/forum/article.jsp?no=51800&aid=2020977

=======================================

在盧安達飯店與魔鬼握手 Part I : 諾老酒後一句話改變盧安達的命運                   作者:老嫗

恭撰此文回應絲柏客網誌所提的盧安達事件。

--------------------------------------------

先說一個老掉牙的聖經故事。話說,從前諾亞先生開著他的大方舟和一群動物一起在無邊無際的水上流浪,最後洪水退了,諾亞先生改成經營葡萄園維生。他的後代散佈到世界各地,成為現代人的祖先。這個故事本身並無不妥,許多文化裡面都有類似記載洪水和解釋人類來源的故事。不過這個故事有個小插曲 -- 經營葡萄園的諾亞先生有一天心情不知道是大好還是鬱悶,多喝了幾杯自家釀的葡萄酒,酩酊大醉,連衣服都沒穿就光溜溜地睡著了。這時候他的兒子含先生走進帳棚,被赤身露體還在打呼嚕的老爸嚇到,到外頭告訴他的兄弟閃先生和雅弗先生。這兩個腦袋比較靈光的兄弟便拎了衣服,倒退著走進家門給他們爸爸披上,而且小心背著臉避免看到父親的裸體 (有那麼嚴重嗎?)。

諾亞老先生一覺醒來,大概是宿醉未退,聽到兒子含居然看到他醉酒的醜態就算了,居然還跑去跟別人宣傳這件事情,這可就像酒精燈碰上了無名火,一股怒焰竄得老高,揮著老拳大聲詛咒:「你這個猴死囝仔,你兒子以後會變成你兄弟的奴僕!」於是他那個倒楣的「孫」子 ( 竟然不是兒子本人…) 迦南先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他爺爺金口下的犧牲品。

當然,老人家有時候酒品不好,說的話是不能太當真的。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葡萄園照樣經營,兒子各自成家立業,而且奉承上帝的旨意努力做人,在世界各個地區落草生根。諾老的孫子迦南先生的部分後代落腳在今日非洲境內。

時間轉得飛快,聖經的羊皮紙碎了又編,故事仍然傳呀傳,來到了十八、十九世紀。歐洲幾位著名愛好探險的人士閒逛到非洲 – 他們稱之為「黑色大陸」。埃及神秘璀璨的古文明、非洲部分地區複雜但井然有序的政治制度可讓這些沒近視但老戴著有色眼鏡的白種學者專家抓破了紅通通的腦袋 – 為何這些明明智商能力都遠低於我們的非洲異教徒能夠有這些成就呢?

心不甘情不願之下,這些身兼人類學、科學、神學家的學究們終於想出一個不傷感情的解決方法 – 回到聖經裡面去尋求安慰。首先他們假設所有聖經裡面的人物都是白人,然後他們說, 因為諾亞老先生酒後的胡言亂語,所以迦南先生與其後代注定要淪落到非洲成為次等公民,世代做他叔叔伯伯的後裔的奴僕。但是,畢竟迦南先生還是我們高貴的聖經主角之一呀,他的後代只是因為到了非洲所以皮膚變黑了,但是骨子裡面還是有白種人的基因,而且智商明顯比其他非洲土著高許多。所以這群迦南先生的後裔就是所有埃及和非洲文明的推手,是他們教導土著知識,創造出所有非洲奇蹟。這個假設一經推出,立即受到歐洲各國學界熱烈歡迎,並且用白種人的語言取個冠冕堂皇的名稱叫做 Hamite Hypothesis,由此解釋非洲文明的存在,而且當有人懷疑殖民非洲的正當性時,可以當場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不信你去看聖經」這句話打發。

歐洲學者的想像力無遠弗屆,麻煩的是,各國政府首長偏偏都愛上這個天方夜譚。這些從小對聖經爛熟於胸,自許為諾亞後代的白種人準備好要向他們住在非洲的兄弟討這筆奴僕債了!

讓我們迅速地把時鐘轉到二十一世紀,在多倫多有個宅女 – 對,就是那種除了必要之外實在懶得出門也不喜梳妝打扮的怪老嫗。這天,她所有宅女必備的彈藥都用完了 (書、錄影帶、摩卡、Apple Cider),不得不拖著一把老骨頭光臨到BLOCKBUSTER,租了兩片DVD – 「盧安達飯店」 (Hotel Rwanda) 和「與魔鬼握手」(Shake Hands with Devils)。當晚,看完兩部電影以後,蘋果酒沒讓我鎮靜,梅酒也在血液裡橫衝直撞,我包著棉被在地毯上簌簌發抖,用姿勢體驗所有盧安達人在跪倒時的絕望。




對盧安達人來說,生命是用那麼幾個重要的里程碑來算的 – 一九五九、一九六三、一九七三、一九九四年。這幾年是陸續的小規模壓迫或屠殺,直到一九九四年,盧安達爆發世界著名的種族屠殺,四個月內高達一百萬人死亡,並且出現世界歷史上最大的難民潮,其規模超過猶太人在納粹之下所受的迫害。與歐式迫害不同的是,盧安達沒有瓦斯室或制度化的屠殺場所,絕大部分的屠殺都是在光天化日下進行,使用的武器是中國製的開山刀 (machetes)和法國製手榴彈。民兵組織如藤蔓一般茁壯,在各街道四處流竄執行「任務」,任憑屍體在路旁堆積腐爛,即使十年後也不能完全清除。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自從盧安達飯店電影推出之後,網路上關於盧安達的中文資料突然竄起,都提到盧安達「長久以來」的種族仇恨,胡圖族 (Hutu) 和圖西族 (Tutsi) 互相敵對。這就引出了一個問題,為何敵對可以演化成全民屠殺?難道是胡圖小孩一出生就拿到一桶汽油和一支火柴,學會不爽的時候就把自製汽油彈往鄰居圖西小朋友身上砸?還是胡圖媽媽在家拿殺蟲劑噴蟑螂的時候順便教導小孩要如此對付「圖西蟑螂」?許多文章甚至要我們「引此為鑒」,但是如果我們不了解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而只憑著兩個多小時的電影所傳達的有限訊息而要去三省吾身,我很想知道,我們能反省到什麼?離舉開山刀的人遠一點嗎?

寫到這裡,有些讀者可能開始覺得老嫗的「幽默」簡直是噁心。那就讓我們回到一個最根本的問題,誰是胡圖族?誰是圖西族?難道盤古開天闢地(或者諾老先生開葡萄園) 以來他們就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盧安達在1899 – 1961年間分別處於德國和比利時的統治之下。關於盧安達在前殖民時代的記述不多。美國有位專研盧安達種族史的Christopher C. Taylor教授,在九四年種族屠殺初始的時候也正好在盧安達首都吉佳利 (Kigali),並且成功通過民兵哨站上演一齣脫逃記。看在他研究那麼多年又有一位盧安達圖西族未婚妻的份上,我決定採信他在Sacrifice as terror: The Rwanda Genocide of 1994這本小書內提到的盧安達前殖民史。

盧安達原本是個王國,境內丘陵起伏,海拔極高,由盧安達國王統治。該國具有嚴密的政治和階級制度。王國內有三種人,一為圖西人 (15%),一為胡圖人 (85%),一為Twa人。Twa所佔人口不到1%,而且被視為賤民,一般做陶藝維生,不允許與其他兩個種族同桌吃飯,若有擔任公職也是做一般人不願意從事的行業,例如行刑劊子手。在盧安達二十世紀以來的所有動盪中,儘管Twa並沒有成為被消滅的對象,但是政治不安造成他們生活顛沛流離,仍是鎂光燈外的受害者。


「圖西」是代表貴族階級。和世界各地的貴族相同,圖西之間互相通婚,彼此拉拔,形成自己的小圈子以鞏固既得利益。但是當時仍有許多暢通的管道讓「胡圖」-- 也就是農耕維生的平民百姓 – 可以躋身「圖西」的行列。金錢永遠和權力掛勾。當時的盧安達以家畜數目作為衡量財產的標準,只要你家牛羊達到一定數量,便可和圖西通婚,打入圖西的上流社會,拋棄吃粗糧的過去,享受以牛奶為主食的上流生活。另外,即使在朝廷裡面,胡圖族也擔任不少重要公職,甚至在部分較遠的山頭,胡圖族自成一國,由自己的胡圖酋長統治。


十九世紀末,歐洲列強關起門來開了一個大會,也沒先詢問非洲人,就自個兒把這塊大陸瓜分地四分五裂。德國佬分到了盧安達,便趾高氣昂地來到中非。他們原本期待看到一群野蠻人民像猩猩一樣敲著自己胸膛呼嘯而過,但是眼前出現的是不可置信的景象:井井有條的政治封建制度之下百姓各司其職,安分度日 (儘管以現代眼光來看,這制度不全然公平)。這,這怎麼可能呢?於是擅長引經據典的學者立即想起諾老醉酒事件以及其對國家社稷所造成的重大影響和歷史意義,當即宣稱:圖西族是諾老的孫子迦南先生的後代,他們就是我們的弟兄,是披著黑皮的白人。您注意看看,他們這五官深邃,身材高挑細長,活脱就是希臘雕像塗上巧克力後的英挺模樣。我們深信,圖西人與埃及人原屬同種,是一支埃及人經過多年遷徙後搬到盧安達,征服當地人並且建立起這樣複雜先進的王國!

話說德國人果然與眾不同,比起許多殖民帝國用武力蠻衝硬幹,他們選擇「間接統治」的方式,也就是透過與圖西貴族交好並大量給予好處,教導他們圖西貴族的優越地位,告訴他們胡圖族天生就是要為統治階層服務的。嘿,這招絕對一針刺進人性的弱點。誰不想成為神指派的統治對象,天生握有一呼百諾的權力?德國人成功地把Hamite Hypothesis植入盧安達統治階層心中。

德國的洗腦運動不是太久,第一次世界大戰過後,德國淪為戰敗國,所有財產統統沒收充公。可是戰勝國作夢都沒想過要把殖民地還給當地原本的主人。事實上,打了勝仗的幾個國家又關起門來嘿嘿嘿…呃我是說,躲起來排排坐分糖果,一面欣賞殖民地圖一面拎起筆把上面的線又重新畫了一遍。這回,比利時分到盧安達,一且在那兒一待就是五十年,直到一九六一年盧安達獨立政府成立。

.....(待續)


( 時事評論國際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grotius6033&aid=633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