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04)

2010年9月5日,是我的好朋友朱莉安娜Giuliana逝世一週年的日子.

2009年9月5日,我們一家恰巧在她病逝的那一天飛抵威尼斯.按約定,我們在9月9日要南下托斯卡尼的前一天通知她的女婿,電話那頭卻告訴我們,他們正從朱莉安娜的葬禮回到家.豪爽的她,就這樣走了;愛美的她,不要我們看到她的病容;善良又體貼人的她,不要麻煩我們參加她的葬禮.這就是她.

朱莉安娜的先生馬里歐1970就來香港及台灣採購雨傘.那時他們還有自己的製傘廠,是馬里歐的父親開始的工廠.1975年我和先生首次拜訪他們在佛羅倫斯郊外的工廠.也是我第一次見到朱莉安娜.她平日在工廠工作又忙又累,但卻很興奮地開車帶我們去參觀佛羅倫斯,她很俏皮地告訴我們,因為她自己也想來逛,她結婚後已二十多年沒好好參觀那個美麗的城市了.每到一個著名景點,她按著導遊書上的記載,逐字唸給我們聽,她的熱心及她那認真的態度,深深感動了我.

1978年四月先生把我送到佛羅倫斯上語文學校,我先住在他們家,由朱莉安娜帶著我去找房子,她是一個很虔誠的天主教徒,有三位漂亮的女兒,老大貝蒂和我的年紀相仿,她看我隻身在城裡讀書,只放心我住在修女管理的學生宿舍.她帶著我造訪了她年輕時認識的五六個修女院及她們管理的宿舍.佛羅倫斯是外國學生很多的都市,所以我們也是踏破鐵鞋才尋覓到語言學校附近的一個修女院宿舍,就在聖十字架大教堂附近,我可以走路去上課.只是要五月一日才有空房間,所以四月我就住在朱莉安娜家,每天搭火車去城裡上課.而我和她的友誼也是那時開始的.那時在他們家每天晚餐後的時光都是一樣的,馬里歐去街口的Bar和朋友喝咖啡及聊天.緊接著門鈴叮叮咚咚輪流響起,三個女兒的男朋友都來按門鈴,他們開心約會去了.杯盤狼藉的飯桌上就剩她和我,她開始煮上咖啡,打開話匣子,健談的她有說不完的心情及故事,成了我的義大利文的最佳聽力練習時間,我真的非常幸運,因為她曾是小學老師,義大利文講得標準不說,腔調也好聽.這段溫馨的分享時光,多年後一直是我和她最難忘的.

三十多年來三個女兒陸陸續續結婚生子,外孫們一個個來報到,她是個忙祿又快樂的外婆.這期間,工廠結束,他們兩老開始退休的生活....我們仍是每隔一兩年去拜訪他們,感覺到他們家愈來愈空了,晚餐後的時光她仍是獨自在家,馬里歐仍是去Bar和老朋友過時間.我們因為假期有限,每回只能在他們家住兩三個晚上,她總是埋怨太短了,每回都要求我們:<下一次住久一點啊>,我體會得出她那份渴望,她跟我總有說不完的心事,每次相見她恨不得告訴我所有發生過的事,酸甜苦辣都有,每次與她道別我也相當不捨,我知道她相當寂寞.孫輩們上大學後,她突然閒得發荒,先生和她的興趣不同,兩人有各自的社交,她除了參加教堂的活動,常獨自開車出去兜風,永遠記得她常在我耳邊說的:一定要學會開車,才能像小鳥一樣自由翱翔.她年輕的時代,義大利女人學開車的很少,她活潑機靈,反應快,開車速度也快,邊開車還邊比手劃腳地和我們說話,一生沒出過什麼車禍,真是天主保佑她 (每回車子起步她一定虔誠地祈禱,並在胸前劃十字架,真的.)

2008年暑假是我們最後一次看到她.他們兩老已是八旬老人,馬里歐身體尚佳,朱莉安娜2004年曾因癌症開刀,後續的化療及病情控制都很不錯.但行動緩慢,走路時緊緊地挽著我的胳臂,和以往生龍活虎的模樣判若兩人.不變的是她靈活慧黠的眼神,她的樂觀積極,她的古道熱腸,她關心每位家人朋友...她還是在我耳邊有說不完的心裡話...那次我們住在小鎮上的旅館,因為他們年歲已大不便打擾.那晚由餐廳出來道別時,感覺到她的依依不捨,我也百感交集,心中祈禱下次再會面.只是一年後,她最愛的天主將她接回天堂了,她應該是在那兒無病無痛,悠遊自在,永享安樂了.

(朱莉安娜Giuliana,攝於1991年.)

失去好友最是痛心,何況是於我有恩的朋友,父母自幼訓誡<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朱莉安娜雖不求我回報,但我對她當年的慷慨協助始終銘記在心.祈願她獲得永遠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