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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 一九七三台北印石珍賞會
2009/12/04 22:48:43瀏覽1613|回應0|推薦1

 一九七三台北印石珍賞會

粹人

December 02, 2009 12:00 AM |

世界日報

 

我從小個性內向,常跟在父親身邊,看他披著毛巾,滿頭大汗地揮寫字畫;看得出神,也就興致勃勃地替父親研墨拖紙,六歲開始臨帖習字,在他七個子女中總算有我這么兒繼承了他的志趣。

十二歲那年父親病逝,母親悲慟逾恆,連所創辦的「唯他肉鬆」也沒興趣再繼續經營下去,在我二十七歲時也因肝病去世了。因此,每當我見到朋友們的父母親健在,總會讓我羨慕不已;無形中導致我喜歡與年長者接近,一方面可以學習他們的智慧,另一方面也能感受到老輩的慈暉。

我青少年時期就開始對金石特別留意,經常流連在衡陽街的「點石齋」、和平東路上的「大學美術社」等印石店家。有一天,走進了在中華商場三樓的印章專賣店「壽石齋」,認識了在那裡刻鈕的廖德良兄。德良兄外號「廖一刀」,獨步當今印鈕雕刻界,獲台北市認定為「傳統工藝大師」。

後來,幸運地遇到了領我進入篆刻門檻的心白「小張」先生。如果不是小先生,我一定還是個「不識個中滋味」的一般玩石者而已。

 

一九七三年,我們這些印石同好成立了「印石珍賞會」,發起人以齒序論,是張守積、王澤恒 ( 北岳 )、黃靈芝、張金奎 ( 心白 ),然後就是年紀差了一大截的筆者(王純傑),記得德良兄也是在內的。

大家都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情懷,讓我感受到「以石會友」、「以友廣智」更深層的涵意。每次聚會,欣賞到自己喜愛的印石珍寶時,都會令人有不同的領悟與悸動,這幾年無限樂趣的生活,真是回味無窮。

「印石珍賞會」的基本活動,就是每月聚會一次,大家輪流選個主題,好比「紅色印石」,這個月每個會員就把自己手邊收藏的、或是能找來的「紅石頭」都帶來,大家一起欣賞、觀摩、比較,還分享一些有趣的故事。我今天對印石的認知,可以說都是那些年學到的。當年來參加「印石珍賞會」的學者名流真是不少,像王壯為、曾紹杰、王公簡、宋膺三、張慕漁、楊雲萍、張直厂、吳堪白、江兆申、耿殿棟、周錦寬、張紹載、張建安、楊作福、梁乃予、陸文雲先生都是常客。另外像熊式一、黃杰、秦孝儀、黎東方、青山杉雨以及美國駐華大使安克志等,都曾來參加過我們的聚會。我的字號「粹人」,就是王壯為先生為我取的。

「印石珍賞會」的發起人裡面,「二張」( 張守積與張心白 ) 與我互動密切。我們仨那時候形影不離,幾乎任何場合只要有印石活動,就會見到我們。

台灣有句俚語「笨猴玩石頭」,大家見到我們如此瘋石頭,就用這句話來取笑我們。我們不但不在意,原本屬猴的大張,更是「嘿嘿」一笑,表示認了。玩到後來成了精,藏石界還送給了我們仨「兩張王牌」的綽號。

我們上山下海到處去找石頭,真是不亦樂乎。刻印的石頭並不是隨處可揀的,先決條件是必須用鋼刀可以刻得動,硬度二到三度 ( 鑽石十度 ) 的石材,太硬不行,太軟也不好,還得考慮色澤及質地等等。(一)

續昨日 我當初開始收藏,完全是被印石之美所吸引,一直到我遇見小先生,他說我字寫得好,鼓勵我刻印才能對石性更深入了解。我當時年輕,被他一捧就上了鉤。心先生教我刻印要先仿刻,選擇平整的漢印學著模仿,然後四個字摹三個,自己篆一個試試,依次漸進。他還用銼刀為我磨製了第一把刻印刀,為我買了字書「印文學」。心先生不善言辭,每次我刻好的印請他指正,他總是看了看,什麼也不說,拿起刀在印上戳幾下,就能使整個印面立刻改觀。

先生當年是台北數一數二著名的牙醫,他把病人的牙齒都當做藝術品看待,而每一方到他手上的印石,他又把它們看成病人的牙齒來細心整治。所以他的診所很自然就成了大家的「印石美容院」。我們收藏到的舊章新印,即便是一塊石料,第一件事就是送到「中華牙科診所」請他診斷、處理。

我和同是福建同鄉的大張守積先生,曾經遠道由台北專程到高雄一家磚廠去找印材。當年有一種在進口產地證明書上註明「泰國清邁」的葉腊石,原是燒製高溫耐火磚的材料,卻被商人發現其中有可以做為印章的石材。台灣第一家電腦公司的負責人王公簡先生不相信這些石料產自泰國,由於當時兩岸尚未交通,認為很有可能是由大陸壽山轉口泰國來台。先生就為這一類的印材命名為「泰來石」,以祝「國運早日復甦、否極泰來」,一語雙關寓意深長。「印石珍賞會」期間,我們上山下海,到處去找的就是這種泰來石。

在此之前,篆刻界若談到印材的產地,不外福建壽山、浙江青田、浙江昌化三地最為著名,現在又多了一種在台灣獨特的品目「泰來石」,其色澤、質地均與壽山石極為近似。當今手頭上擁有極品泰來石最多的,應屬大先生和我兩個人了。(二)

續昨日 兩年前過世的北岳先生是一部金石篆刻活字典,當年我在收集印章時,眼裡只知印材,而北岳先生則以他過人的記性,收藏到許多鮮為人知的明清篆刻家作品,由於賣家不識貨,通常價格還不會太貴。殊不知好的篆刻作品,經常是在最普通的石材上成就的。只可惜北岳先生晚年失憶,篆刻界與他家人又沒有接觸,聽說許多印面都在 eBay上賤賣了。北岳先生桃李滿天下,在我的心目中,先生應是二十世紀後半個世紀影響台灣篆刻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一九八年來美後,定居於文化氣息濃厚的華府郊區。興之所趨,工作之餘積極參與當地各項文化活動,周末在中文學校教書法,也在不同場合為僑社團體作書法示範和展覽。

一九八八年內人病逝,我隨即從職場退休,調整身心後,在佛烈爾美術館的中國書畫部擔任義工,這些年來涉獵了不少流落海外的遺珍與第一手的寶貴經驗,其中包括整理張大千的印章以及王季遷、謝稚柳、汪亞塵、林語堂、張充和等名家的收藏物品,受益匪淺。兩年前又受邀至美國國會圖書館,替亞洲部書寫善本書目及一些印章考證的工作,也是份令人興奮的好差事。五年前受聘於喬治華盛頓大學教授書法課,指導外籍學生如何由學習書法,去領悟東方文明與修身哲理。

以前我相信天下無難事,現在發現寫文章太艱苦了。可是不讀不行,不寫也不行,有些與印章篆刻有關的來龍去脈故事,應該是與大家分享的,北岳先生地下有知必當有以助我。謹以此文紀念並感謝「印石珍賞會」的老朋友們。(完)

 

 

 

 

 

 

 

 

 

 

 

 

 

 

 

 

 

( 心情隨筆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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