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8/04 聯合報】
據說,愈白的人愈怕鬼,愈黑的人愈不怕鬼,印證在我身上倒也符合,我長得白白嫩嫩的,到了高中還不太敢一個人晚上通過家裡黑暗的走廊去上廁所。但自從二十幾年前在大膽島駐守了一年後,皮膚變黑了,膽子也變大了。
當時我擔任連部情報士,要到島上的戰情中心輪值,所有情報一律必須即時彙整到這邊來。
某天輪值時,接到一通驚慌失措的電話,說有一顆頭顱在海邊載沉載浮。當下我嚇得差點暈過去,但基於革命軍人不怕死的精神,勉強支撐下去,便問:「是活的,還是死的?」回報說是活的。
於是我趕快通報營長,營長一方面通報師部,一方面立即下令海邊各據點的士兵,全都拿槍包圍並瞄準那個人。接著,營長用大聲公喊話,要他從指示的地點上來束手就擒。
但此時不知哪個菜鳥,因為太緊張了,兩隻手「皮皮挫」,一不小心扣了扳機,開了一槍,接下來好像放鞭炮似的槍聲大作,只見那人被打得不成人形,淹沒在一片殷紅的海水中。
幾天後,屍體漂流到我連上的海邊,並被大石頭卡住。老士官長要人把那泡得又腫又脹、蜂窩似的屍體撈上來,埋到沙灘下。
那時我們連部晚上要負責查哨,就是沿著海邊的小路走過去查哨兵勤務。誰知頭七那天晚上,整連的狗無不淒厲的「吹狗螺」大合唱,聽了讓人毛骨悚然。
且這時又擔心對岸的水鬼(蛙人部隊)會過來報復,而我們查哨的路線正是他們最容易下手的地方,所以每個人無不把子彈上膛、開保險,保持在隨時可射擊狀態,準備必要時跟冤魂或水鬼決一死戰。
在這樣的環境中磨練了一年多,整天跟冤魂、水鬼捉迷藏,最後倒是有「豁出去」的達觀,我從此不甚怕鬼了,真鬼、假鬼都不怕。
至於之後那個被打成蜂窩的「人」回來附身尋仇,則又是另一回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