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請來大畫家─看吳承恩如何寫觀音

朱嘉雯

在《西遊記》故事裡，組成取經團隊的幕後推手，非觀音菩薩莫屬。祂對唐僧以及悟空等人的點化，亦堪稱循循善誘。尤其是在說服玄奘與唐太宗這一節故事裡，更明確地反映出，上西天取經的目的是為了將大乘佛法傳揚於中土。為此，祂必須親自走一趟凡塵。

小說第十二回寫唐太宗到寺廟拈香，聽玄奘禪師講經。那天滿朝一片讚頌之聲，唐太宗擺駕率領文武官員與后妃國戚，一大早親赴寺廟。只見長安城軍民人等，無論大小尊卑，都到寺裡聽講。

觀音菩薩當即對木叉說道：「今日是水陸法會，我和你雜在眾人叢中，去看他們怎麼做，也試試那金蟬子投胎的玄奘可有福氣穿上我的寶貝袈裟，最好再聽聽他講的是哪一門經法。」於是菩薩與木叉使者便雙雙下凡投身到寺廟裡去了。

來到這裡，菩薩欣見此地呈現一派天朝大國娑婆繁華的景象。空中傳來響亮的仙音，以及諠騰的佛號。觀音菩薩與木叉使者雙雙化作癩疥瘋癲的和尚，一起走近寶台，只看那唐僧一眼，便確定他具有明智金蟬之相。再洗耳聆聽法師說法，只聽他念著《受生度亡經》，談論《安邦天寶篆》，又宣揚《勸修功卷》。菩薩於是走近前來，拍著寶台，厲聲高叫喊道：「那和尚，你只會談『小乘教法』，可會談『大乘』嗎？」

玄奘聞言，翻身跳下台來，對菩薩起手說道：「老師父，弟子失瞻多罪。因眾僧人都講的是『小乘教法』，所以我不知『大乘教法』為何？」菩薩解釋道：「你這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渾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難人脫苦，能修無量壽身，能作無來無去……。」話還沒說完，一名堂官急報唐太宗：「法師正講談妙法，卻被兩個疥癲遊僧，扯下來亂說胡話。」皇上於是命人將那二僧擒來。

誰知此二僧被推擁覲見太宗後，既不跪也不拜，仰面劈頭問道：「陛下喚我何事？」太宗問道：「你們既來此處聽講，只該吃些齋便了，為何與我法師亂講，擾亂經堂，誤我佛事？」菩薩道：「因為你那法師講的是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升天。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以度亡脫苦，壽身無壞。」太宗正色喜問：「你那大乘佛法，現在何處？」菩薩回答：「在大西天，天竺國，大雷音寺，我佛如來處，能解百冤之結，能消無妄之災。」

太宗聽了很歡喜，便邀請二僧為大家講大乘佛教，只見菩薩帶了木叉，瞬間飛上高台，踏著祥雲，直上九霄，赫然現出了救苦救難的菩薩原身，一手托了淨瓶楊柳，左邊是木叉惠岸，執著棍，精神抖擻，威勢懾人！ 《西遊記》的作者吳承恩為了表現這驚人的一幕，下筆洋洋灑灑地寫道：

「九霄華漢，出現了女真人。那菩薩，頭戴金光翠花葉紐，一身銳氣垂珠纓絡；身穿盤金龍、飛彩鳳的結素藍袍；胸前掛月明寶珠，腰間繫冰蠶絲，織金邊，登彩雲，前頭一隻飛過東洋、感思行孝的黃毛紅嘴白鸚哥；手上托著一個施恩濟世的寶瓶，瓶內插著掃開殘霧的垂楊柳。這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喜的個唐太宗忘了江山，愛的那文武官失卻朝禮。眾多人都唸：南無觀世音菩薩！」

文學家的辭采恐不足以刻劃，作家於是進一步寫道：唐太宗即令傳旨，叫巧手丹青，畫下菩薩的真相。聖旨一下，畫聖吳道子便現身了！此人就是後來繪製凌煙閣功臣圖的大畫家。他當場展開妙筆，圖寫真形……。

事實上，吳道子是唐玄宗時期的翰林供奉，只因他是唐代名震兩京的畫界全才，而其代表作「觀音寶相」，更是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吳帶當風」的飄逸美學，因此使得吳承恩心生嚮往，寫作之際，順勢將他援引入小說情節，為觀音大士的現身作了一次生動而逼真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