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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05/22 15:25:16瀏覽220｜回應0｜推薦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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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正要娶韓小妹。
汗涔涔接受每個親戚朋友檢閱，眉眼彎彎收下紅包，許下生老病死都同途的誓言，壹桌桌敬下去，耳邊幻燈片的背景音樂雜音刺耳，每桌十八道早已涼了的菜滿是喜慶。
也許太疲憊，周正在人群中產生了幻覺，他看到自己消失了，黑壓壓的沒有五官的面孔觥籌交錯，不知在慶賀什麽。音樂走了調，像老式唱片卡錯了位置。韓小妹悄悄跑出了門，質感廉價的婚紗壹直拖到了腳，還以為是什麽鬼魅飄走了。
等等！韓小妹真的跑了！是啊！她穿著婚紗離開了！
有壹瞬間，周正覺得自己解脫了。
但落跑的新娘，沒有不追的道理，這不符合常識。周正跟了出去。韓小妹敏捷地攔了的士，周正看著，仿佛看到了每個月坐火車來這座城市看他，匆匆地千裏送逼，匆匆地系胸罩，匆匆地道別，再匆匆坐的士離開的，韓小妹。今天她把肥碩繁復地裙擺匆匆塞好，又坐的士壹溜煙兒跑了。
豈有此理，周正也攔了輛車，許久以來的第壹次，追韓小妹。他無法解釋本分守己、壹心盼著今天的她這是鬧哪出。兩輛車在紅綠燈間穿梭著離開這座城市，從有路燈到沒路燈，從有車到沒車，到什麽都沒有的荒郊野嶺。周正越來越坐不住，叫司機截在前面，兩輛捷達在水泥路上飛奔再雙雙急剎車，風馳電掣、刀光劍影，畫面是說不出的滑稽。
周正沖過去想壹把把韓小妹拎出來，誰知韓小妹脫了韁似的奪門而出向前跑，跑向遠處群貓的呻吟、月明星稀。等周正氣急敗壞地反應過來，身上蒙了壹層飛起的霾。他從沒看過韓小妹如此飛奔，他印象中的韓小妹永遠乖巧地跟在他半步後面，碎步地走。他跟著跑啊跑，過了橋下臭水溝，恍恍惚惚看見韓小妹突然站住了，突兀的蝴蝶骨要從厚重的蕾絲裏飛出來。韓小妹轉過身，說：“妳家我住不慣，先在我家住幾天再回去。”
周正漲紅了臉貓下身子，握緊了拳壓在膝蓋上，渾身戰栗不止，耳鳴得厲害，幹澀的塵土劃破了喉嚨，他幾聲巨咳後擡頭看眼前的新娘。三秒後，血液回流，看著泥星四濺的白色婚紗，周正第壹次覺得，靠，韓小妹……真他媽性感！
周正跟著韓小妹進了房門，他才發現自己對韓小妹其實壹無所知。他知道韓小妹家窮，沒想到這麽窮。大學時候扶貧，扶的無非就是這樣的人家。記得壹個月前韓小妹爸媽來他家，只覺得像韓小妹的爺爺奶奶，皺紋纏著皸裂爬了滿臉，而那兩張臉已經很模糊了。送來的壹籃子鵪鶉蛋倒是鹵著全吃完了。他知道娶韓小妹就是娶了她全家，聽說姨就有七個，沒見過面，但都借過錢。結婚，也就是不用還了的意思。
周正暈乎乎的，酒勁兒壹直沒緩過來，跟著韓小妹來到狹窄昏暗的臥室，他抱著她哭了。他覺得對不起她，對不起她的唯唯諾諾，對不起她的逆來順受，對不起她用感恩回饋自己的居高臨下，對不起從來沒去她學校找過她，對不起她這狗屎壹樣的活動板房。
他覺得韓小妹的輪廓那樣模糊，那樣陌生。他早已忘了上次的興奮（有那樣的壹次嗎？），忘了是不是認真地觀察過這個沒有存在感的女友。他需要名校，需要高就，需要升職，需要壹個身家清白易於掌控的妻子，他從來沒有，如此這般地，需要韓小妹這個女人。他像個處子般緊張又狂喜，用癡心的身體，不斷探索著靠近她的可能性。周正覺得自己在做夢，而韓小妹壹言不發。他們漸漸近到兩個人面目失真，聽到骨骼作響，心有余悸。板結的土地開始松動，崩裂，再壹點點變得濕潤，柔軟起來。植物迅速生長出根須，貪婪地占有著寸土寸金，它所處碰到的每壹顆沙礫都因驚訝而顫動起來。
他也跟著顫動起來。他看到了他的前世，前前世，仿佛他的所有辛苦輪回，都只為這壹件事情而來。他的眼裏開始閃爍淚光。她身體裏那條狹長的隧道，是壹只奇妙的萬花筒，他看到了大千世界。就好像在燭火通明的帳幔裏，他是她悉心侍奉的客人。就好像在荒草叢生的曠野裏，她是與他私奔的小寡婦。就好像在飛機上，在泳池裏，在唐朝的深宮，在古羅馬的競技場，在他強勢的前女友妒紅的眼眸裏，在世人不可追逐的激流下。所有他的前世今生，就在這壹刻不可遏止地萬箭齊發地共鳴著他的高潮。
在新婚之夜，新郎愛上了新娘。
客人見新郎出去多時不回來，電話也關機，就到處找。這可鬧了笑話，新娘還穿著婚紗戴著鉆戒紅著臉敬酒，嶽父嶽母剛風塵仆仆從鄉下趕來，新郎卻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全亂套了。
周正消失半年了，韓小妹不想改嫁。
再說周正住在另壹個新娘家，全家人都對他很好。他時常與韓小妹商量回家，她也滿口答應，就是遲遲不動身。住了半年多，周正心裏就犯了滴咕，整天焦慮不安。想自己單獨回家，韓小妹又堅決不讓。周正知道自己中了韓小妹的毒了，可是父母、工作、自己的人生都被拋下半年，這不符合常識。他看著水缸裏扭曲的倒影，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周正了。
壹天，韓小妹全家惶惶不安，似乎有大難臨頭。嶽父嶽母急匆匆地對女婿說：“本來打算這三兩天就叫妳們夫婦壹起回家，沒想到行李還沒理好，忽然碰到點麻煩事。不得已，就先送妳壹人回去吧。”說罷就把周正推出門來，轉身急忙回去了。拘僂的身軀沒有壹絲人氣。
周正出了門，回頭壹看，板房消失了，只有—座高大的墳墓。
周正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到家的，父母看到他怔了壹下，刷得眼淚就掉下來了。母親摸著他枯黃病態的臉，他沒有知覺。
今天，周正又要娶韓小妹了，心裏想的，是另壹個韓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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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