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行始於足襪

打自夏商起，飲食男女貼身的冠、衣、裳、褲、履等衣物，迭有創新，最不受朝代、年號、種族遞嬗，而改變其外在與內涵的，約莫就是襪子了。這玩意不見天日的忍受體重汗水異味等等難堪情事，讓人作賤腳下，默默馱負，助人類向前跨步。

迨至上一世紀。

先是玻璃絲襪的誕生。

老奶奶嫘祖摷絲為裳，爾後絲綢躍為身分地位表徵，千年後外銷歐洲，迷惑紅毛，從絲路、海路沸水般流進西方的元寶，成為鴉片戰爭的遠因之一。可奶奶的子孫忒不長進，從來沒人研究出玻璃絲襪，來襯顯女性雙腿的曲線美。

想像一位二八年華的貂蟬，烏漆般雲髻高聳、潤玉瓜子臉、一彎弦月眉淡掃，墨珠似一對靈眸，秀鼻如嫩蔥，兩片胭唇下露出兩排細瓷白牙，酒窩隱隱，身材山水起伏，著高叉旗袍，裙襬如微風輕拂，髻上金步搖熒熒閃閃，性感俏腿與三寸高跟鞋渾然一体，款款輕移，粉肉色玻璃絲襪微泛光澤，回眸一笑，嫣然百媚，讓人神魂顛倒，縱使城國為之一傾再傾，我願意！

但，旗袍內高跟鞋上的足踝，若是裹著半截黑筒布襪，蹬蹬蹬，蹭蹭蹭，這…這…這怎一個「虐」字了得？短襪提供者非處以極刑不可！

我總偏執地認為宋明清的腐儒以變態的鬥雞眼審美，任禮教斲喪了絲襪的實驗，要不，絲襪該由中國人發明。

    近來有隱形襪套，藏之足踝以下，若隱若現，吸汗又不拖泥帶水，方便帥哥辣妹著短褲短裙一身短打時，秀出機伶勁捷。否則一雙短筒鞋，搭配一雙及膝長襪，十足貴族學校學生出門，不曉世事，等待受騙的純情愣頭模樣。

    而五指襪的問世，方顯大功德，勝造三級浮屠！早先的襪子如一套筒，大小姆哥五兄弟挨擠踡縮一塊，汗水浸泡，相濡以沫。襪子退下，一室腐魚發酵，方圓十里薰風。猶有逐臭之夫，揉、搓、捏，摳、挖，復如癮君子深呼吸，做陶醉狀，臘味三日不絕。

是男人都有入伍經驗，酷夏黃昏沐浴罷出操，睡前不再沖澡，直接就寢，襪子一脫，兩百來隻露毛裸腿，一千多根腳趾頭齊獲解放，惡臭迸發，直逼北斗南天！怪道是百來人渾噩不覺，伴隨腐魚一夜，夢中酣呼長嘯，漁陽鼙鼓動地來，直至東方魚肚白。不知聯勤總部是否隨時代進步，將筒狀襪改為五指襪？否則數十萬大軍枕戈待旦，待反攻號角響起，卻是手指尚未扣下扳機，腳氣先行發作，奇癢難當。摳腳先！

大好河山已淪於賊虜，復失於足下之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