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與春宮之二

秦以降，各朝代的春宮書畫、雕塑、用具多不勝數。許多古代的磁枕頭，上下崁合，打開，裡面就是男女裸裎交合的磁人一對，藉以刺激夫妻於臥房時的慾望。我有友人購得古董，為銅製男性話兒一支，是漢朝時售予宮女與寡婦獨居所用。因是銅製，所以銅筋銅皮，怒目圓睜，千年銅鏽掩不住神采昂揚。朋友為那話兒做一木製基座，基座上書以自己姓名，置於玄關。問其故，他說：「玄關放上我的寶貝，不論男女到我家玄關都要彎腰脫鞋，就是向我的寶貝鞠躬行禮。」男人阿Q如此，難怪威而剛的高價生意歷久不衰。眾人笑罵之餘，將古物仔細端詳，視其尺寸規模，推測漢朝時，男人的體格可能並不高大。

有關春宮描繪的作品，《金瓶梅》小說當是獨佔鰲頭！《金瓶梅》乃不單春宮小說而已，其文學上的造詣，讓魯迅對此書推崇備至。我有古版《金瓶梅》一套，A4尺寸，十大冊，內中春宮插畫頗多，二十年前高價購入時，初次見用毛筆黑墨，國畫筆法，畫構春宮圖卷，只覺黑漆抹烏地一團，不由得哈哈捧腹。但看了多幅以後，倒覺得寥寥寫意幾筆，形神俱似，不知畫家何人？

其次是李漁的《肉蒲團》，敘述人間世界是一個肉慾的世界，書中男女的行為都因肉慾所驅使，肉慾既是生命的出發點，也是最终的目的。《肉蒲團》的楔子是論"性"的妙文，談性的歡愉，是人生極致地快樂。而比喻女色如人蔘，可長服不可多服。而且享受女色，儘限於妻妾，方有益傳宗接代。如縱慾過度，即傷人精血。如淫人妻女，則有損陰德，將遭報應。婆婆媽媽的大道理太多，有點煞風景，欲蓋彌彰，不夠痛快。

蒲松齡的《聊齋》一書中，有一個書癡，叫郎玉柱，「家苦貧，無物不鬻，惟父藏書，一卷不忍置。」，「晝夜研讀，無間寒暑。」有人勸他找個媳婦，他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我何憂無美妻乎？」由於精誠所至，書裡顏如玉真的出現，並與他一齊共枕而眠。「枕蓆間親愛倍至，而不知”為人”。」，就是兩個人床上相親相愛，卻不知性事為何？老是只有警報演習，從來沒有實戰過，遑論如何”做人”。

過了許多日子，一夜郎玉柱對顏如玉說：『凡人男女同居則生子，今與卿居久，何不然也？』女笑曰：『君日讀書，妾固謂無益。今即夫婦一章，尚未了悟，枕蓆二字有工夫。』郎驚問：『何工夫？』女笑不言。少間潛迎就之。」意即，顏如玉今宵化被動為主動，教導郎玉柱如何敦倫。事後，郎樂極，曰：『我不意夫婦之樂，有不可言傳者。』，於是逢人就說，聽過的人無不暗笑。

       蒲松齡藉小說挖苦讀書人，讀書讀到不懂夫妻閨房運動。取名”玉柱”，厥為一語雙關，連”性事”都可拿來嘲諷消遣。功力不在《儒林外史》的吳敬梓之下。

現在回頭看看張敞回答漢宣帝的話，就顯得高明多了。

古人含蓄斯文，所以顏如玉說夫妻”性事”為：「”枕席”二字有功夫」。更早之前，唐朝中央大員每晚要輪流值班，值夜時，”性事”要如何解決？不怕！朝廷負責！(遙想唐時中央做官，真是人性化！讓今人好生欣羨！)由政府單位教坊司提供女性一名供陪宿，當時正式的名稱，就叫做”薦枕席”。但怪異的是，政府提供官娼，解決值班官員的”性事”，但官員不能與”薦枕席者”發生感情，否則依《唐律》，官員要奪官治罪。有肉體之慾而不能有精神之愛，真是人性之中無人性！

當然不止古人猶抱琵琶半遮面，今人縱然開放，亦心虛如作賊。我出差赴工廠，憩於宿舍，早就聽聞宿舍的電視節目，包括了台灣所有的第四台節目，而春宮電影台的密碼至今未設置，仍舊為初裝時的” 0000” 四個阿拉伯字。（現在已不稱春宮啦，稱”限制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