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之四

白居易寫《渭上偶釣》：「昔日白頭人，亦釣此渭陽，釣人不釣魚，七十得文王。」說姜太公是在釣人，釣到七十歲才釣到一尾巨魚；”周文王”。把姜子牙說得城府太深，為釣君王才於水畔垂竿。可我也垂竿近二十載，小溪、大河、池塘、水庫、磯岸、深海等等；大小魚族都快認識我了，卻從未見那一英主下車垂詢我，是否願意跟他回家治國平天下？雖然咱們有一腔熱血，缺一身本領；治國不足，尸位不難。搗亂有餘，作亂無膽。但明主何在？魚竿都斷了好幾根了，還是不才明主棄，倒是釣具店的老闆蠻喜歡我的。

且那一個釣者不懷心機，使盡奸謀詭詐，物競天擇，務必誘騙魚兒上鉤。所以下鉤前先撒誘餌，這誘餌入水即溶，魚兒循味前來，卻是聞得到，吃不到，亂成一團。此時，但見一丸真餌自天入水，緩緩而降，群魚一湧而上，這時達爾文的定律就出現矛盾了，往往是身強力壯，鰭尾矯健的大魚率先群魚，一口含住，可是今生休矣。弱小的反而茍全性命於水底，不求長大於釣翁。蘇東坡雖然一肚皮不合時宜，顯然率真無心機。他喜歡釣魚，卻不知用誘餌，看他的詩：「湖上移魚子，初生人不畏。自從識釣餌，欲見更無煙。」魚識得釣餌後，就再也不上他的當了，蘇學士不用誘餌應該常槓龜。

我任職的大陸工廠，門前約 八百公尺 處，有一大水潭，潭深魚大卻難釣。少有釣翁，偶爾才見一兩人，頂著日頭赤炎炎，枯坐等待竟日。我找來工廠警衛交代；「每日以玉米一斤，浸泡於酒中兩小時，然後於潭中投置定點，做為誘餌。」又惟恐警衛偷懶敷衍，乃利用我平常就瞞上欺下的職權，出言恐嚇：「那個位置如果釣不到魚，就是你沒拋撒到定位，我唯你是問！」。

接連拋投誘餵五天，週六斷食，餓牠們一天，讓牠們知道我的厲害！否則老是在水底嘲笑我！週日，早上八點，我將釣具斜插於背，乘風而行，有如肩負天下興亡重任，昂首出門，義不回顧。就定位，祇見得一不熟的朋友，已坐於遠處揮竿喝西北風，一只魚簍四大皆空，寂然享受烈陽山風。他眼見我連拉起草魚數隻，再也按捺不住，飛奔前來，拿起我的魚餌，置於鼻端聞了聞，自言自語地說：「嗯，泡酒玉米。」當天，我則有如市場魚販子，扛了一大簍草魚回宿舍。儼然奪得少棒、青少棒、青棒三冠王於一身，且又在同一天歸返家園，接受群眾歡呼簇擁，一臉的虛榮。

第二週，我如法泡製，勤餵不懈。待到週日，先接受同事們敬佩地眼光，恭送我這突然眼睛長到頭頂上的荒野大釣客出門。臨行前我告知管家：「今天別買魚了。」一付紅十字會解饑振災的人道自信。近潭邊，還沒就定位，就讓我氣急敗壞，心中嘟嘟嚷嚷，沒品的暗罵粗言。

原來，前週那位槓龜一天並不熟的朋友，正坐在我上次成仙得道的位置，更讓我氣從膽邊生的是，他的釣餌竟然是；”泡酒玉米” ！當天我祇得坐於它處，心中淒苦，"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可是才一週吶！就換我喝風曬日，眼睜睜看著咱們勤撒誘餌，卻是別人拉竿，大魚頻頻上鉤，進了這傢伙的簍子。「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池潭之畔，豈容他人酣釣！」。但是又何奈，又不能揍他，況且也打不贏這彪形大漢，心中苦苦思索，夕陽西下，怎樣偷偷摸摸回家，才不會被等待又準備歡呼的群眾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