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先生不久即恢復常態，勇敢地朝我笑笑，説是假如我要休息片刻，他可以答應。他似乎認爲我想要躺下才能復原。我並不感覺到需要躺下。我只想快些上完課。然而麥先生卻感到軟弱，他還不能讓我接著拉。他失望地朝四周望望，看見琴譜，說他現在要教我這個。我們並排坐在窗前的座位上，琴譜放在膝上，他用手指點著音符，一一告訴我它們的名詞。
歇了一會，他覺得好些，便拿起自己的小提琴，叫我看他，並注意他處理琴絃的方法。然後他終於鼓起勇氣，讓我再拿起小提琴。「輕一些，我的孩子，輕一些。」他求我，隨即面牆站著...。
那天下午我們總算敷衍過去，但那真是可怕的經驗。一部分的時間，他因我繼續彈奏錯而生氣；另一部分時間，他實在可憐。他好像病了。他不時地看錶，搖搖它看它是否停了；但他教足了一小時。
這是星期三。他在星期五我上第二課之前，内心如何掙扎，我只能模糊地想像，當然在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又來開始教我，但是他變了——他的態度變硬。他由生氣而變得嚴厲；他由悲哀而變爲悲恨。他對我並非不好，但我們已不是伴侶。他低聲地自言自語；有時他拿些碎紙在上面做算術，然後抑鬱地又將它們扯碎。
在我第三次上課時，我看見他淚珠盈眶。他走向父親說，他很抱歉，但是他實在感覺到我決計學不會拉提琴。
父親對於這點頗不高興。他說他認爲我一定可以。他簡短兩句話打發了麥先生——這位可憐的人在兩分鐘之内蹣跚著下來。在這短短的時間内，他曾熱情勇敢地走上去，決心要爲了說實話而犧牲他的薪水。他回來時薪水仍然可得，但是看上去像是掉了魂的人，似乎他的神經與腦筋的健全已命裏注定要毀壞。他的精神不振，更加自言自語。有時他苛刻地談起美國，有時怨命。
但是他不復掙扎。他將這件事歸罪於他的命運。他視我為一樣不幸的東西，不是屬於人類的，他必須盡量和它一同努力。這是一件可怕，甚至於像入地獄的經驗，但是他認爲他必須忍受。
他不是唯一的人——至少他不是唯一受罪的人。母親，雖然預先想到最壞的結果，也曾試著對這件事樂觀；但在一二星期後，我聽見她告訴麥格麗這件事。我正在前面的地下室「殺雞」，母親走下來站在通廚房的過道門口，輕聲地說，「哎，麥格麗！」
我注視她們。麥格麗正在烤蛋糕。她歪扭著臉，舉起雙臂，然後捏緊著拳頭，再將手臂放下來。
「我不知道我們該怎麽辦，麥格麗。」
「這可憐的小人，」麥格麗低聲說。「他不會弄那個東西。」